朱彝尊此次来津却不是慕得一亩园的名,而是专程来拜访成德。/他不但为成德带来了吴兆骞获释的消息,更是为成德带来了顾贞观的亲笔书信。
成德感激之余,与张霖共同设宴款待朱彝尊,席间三人畅谈古今十分开怀。宴行过半,张霖铺子里有事便先行离席,只留下成德和朱彝尊二人。两人谈笑正酣,朱彝尊看着成德谈笑间眼角眉梢依旧抹不去的那丝忧郁,暗叹一声,这才自怀中掏出了令一封信,递给成德道:“我受梁汾嘱托,此信本是不让授予你的,可今日见你心结颇重,便也不得不拿给你看。你且看吧,有些事总这么拖下去,也不得办法!若是放不下,倒不如索性回去,左右也不再受这相思之苦!”
成德看着信封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久久不言。他微垂着头,午日的阳光扫过水榭的飞檐打在他的侧脸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华,碧湖涟漪点闪之间倒显得像那落入凡尘的谪仙般无措,令人莫名地就心疼起来。
朱彝尊兀自倒了杯酒,慢慢地喝着,他故意不看成德,却也知道成德拆信的手在微微发抖。于是,心中又叹了一声。
玄烨的信依旧很短,但这次却不似上次那般无情,看得成德没来由便泪光闪闪。那信上引了前人的一首词,这样写道: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这是北宋词人陈亚的一首药名词,成德自然是读过的,那还是上辈子的事,那时正是与荔轩分开的那些时日,这首词便勾起了他无限的共鸣没想到这辈子竟能在玄烨的笔下看到它,还是给自己的。可想而知玄烨现在的心情是何等境况。
而成德也明白,玄烨这次既然已经给他写了这封信就表明上次来信让他回去,成德没有回去的那件事玄烨已经不打算再追究了。而玄烨这种态度的转变虽然是表明他已经原谅了成德,但这个过程中玄烨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斗争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中真的没有怨只剩无奈了么?此刻,成德已无法猜测玄烨的心境,他只是感到无形的一股压力自那白纸黑字之间扑面而来,他的心很痛,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难过。
玄烨说:‘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这是暗示他秋天都要到了,让他立秋前回去。可是成德却不能那么做,他有他的坚持,这一次他已经固执地坚持了近两年的时间,若是这一会儿心软岂不是前功尽弃?!再说离明年的科考也已时日无多,这一次只要再狠一狠心,明年博得功名在,莫非还不能再见了么?
想到此,成德心中一凛,他似乎有种预感,若是这次不回,怕是这辈子真的要与玄烨擦身而过了。只这个想法刚冒头,成德便狠狠地将它压了下去。他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玄烨不会这样对他,他应是能理解他的苦心,能明白他的用意,还有他也坚信玄烨对他的心意并非那种经不起风浪的浅薄。
于是,成德将信收入怀中,正了正神色,对朱彝尊道:“先生这次可否多住几日?”
朱彝尊了然一笑,道:“你且慢慢写你的回信,什么时候写妥当了,交与我便是。这一亩园的景致我还真想多观赏些时日。”
成德心下略安,这才又与朱彝尊宴饮起来。
朱彝尊到访一亩园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天津才子皆慕名前来拜会,一时间一亩园声名鹤起,南北名流汇聚一堂,如梅文鼎、方苞、姜宸英、赵执信等皆相继到访,正是成就了津门文坛一时佳话。
成德每日有这些大儒陪伴,畅谈阔论间心境自然越发开朗,给玄烨的回信终于在中秋前夕写完。玄烨以词相问,成德便以词相回,他写了一首木兰花,便是如下这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成德这般引经据典费尽心思,也不过想告诉玄烨一件事,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依旧相信,你爱着我,而我也如最初那般,对你心意不变。
只是这首装进信封的词还没有经朱彝尊之手递回京城,就因顾贞观的到来,彻底压在了成德的书房里。
顾贞观到宁古塔接吴兆骞出释,特意绕道天津拜访成德。
吴兆骞因顺治十四年科场案受牵连入宁古塔十三年,可谓历经人生百态,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却已尽显沧桑。成德初见此人便被他那染霜的两鬓和鲜活的双眸牵动了心神。他记得上一世见到此人时是十年之后,那时的吴兆骞似乎已放弃了生机般暮气沉沉。而如今却全然不同。
吴兆骞见到成德竟要下跪,成德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开去,紧紧拉着吴兆骞的手道:“先生这是做什么?为先生保释的是我老师,成德无功不受禄,怎能当先生如此大礼?!”
吴兆骞双眼含泪望着成德道:“梁汾都和我说了,若不是你……皇上怎会有如此旨意?只是苦了你了……唉!”
“这……”成德不明所以,望向顾贞观。顾贞观却不自然地扭过脸去,咳了声道:“先进去再说吧,季子这几日竟催着我赶路,都没怎么休息。他身子已很弱,咱们进屋再说!”
几人忙往里走,顾贞观又道:“对了,竹垞先生可有来过?”
成德微讶,忙道:“已在此住了近两个月,今儿个是陪梅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