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
她向阿碎招招手:“阿碎,拿一个红灯笼过来。”她取过红灯笼,递到我的手上,祝了一句:“流年大吉。”
我点点头,她转身欲走,我又叫住了她:“姑娘,等等。”
她停下回头:“前辈何事?”
我摘下身侧的落霜,留恋地摸了摸,将这陪了我几百年的剑递向她:“赠给你。”
“这礼重了。”她看向长剑的目光带着欣赏,却又摇头拒绝了。
“无所谓重不重,这剑即使跟着我,也并不能让我通天彻地,起死回生。曾经……这是一个人留给我的一个罪证,常在我身侧向我昭示着曾经我们对她造下的一切罪孽,我几次欲要葬了它,却到底舍不得。可左右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用上了,还不如送给有缘人。”
“果然是修道的,十分讲究眼缘。”她没有多过问什么,只是以双手恭敬地捧过落霜,修长的手指拂过雪青色剑刃,“不过这剑跟着我实在可惜,若日后见到了我的有缘人,我可否转赠给她?”
“自然,它是你的了。”
“多谢,就此别过,期待以后重逢之日。”她朝我微微颔首,旁边的阿碎又将她扶上马车。
她由窗口向我轻轻一笑,兜帽下的脸宛如一片莹白古玉,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匠人,也雕琢不出那古玉中蕴藏的风雅与韵味。
“恭贺新禧。”她忽然道。
“恭贺新禧。”我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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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好红灯笼,进了客栈,于二楼开了间房。因为今天是腊月三十,掌柜和店小二在忙着鼓捣一些烟花炮仗,似乎因为我的深夜造访而有些恼火,但又很快被银钱逗开心了。小二一直不厌其烦地问我需不需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很不容易才打发走他。
关上客房的门,我在桌前坐下,摊开一张白纸,望着窗外等候着。
不一会儿便到了午夜子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街道上瞬间拥满了人群。窗外原本沉寂的夜空被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烟花炸破,街道也热闹起来了,在嘈杂的吵嚷声中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子嬉闹欢笑的声音。
从窗口望下去,除了我刚刚过来的偏僻小道上人迹稀少外,大道旁边都挤满了贩卖炮竹灯笼的摊贩。红光白雪,两个颜色相互映衬着,煞是喜庆。
又是一年新春啊。
我支着脑袋想了想,在纸上落下笔。
“又一甲子年正月初一,已忘天地轮回之数,算来既存此世三百九十余年矣。可叹吾命实为亘长,苍天不怜,时光不弃。
“吾现于兖州客店,窗外人群熙攘声不绝于耳,独吾一人伏于案前。尤记往昔今日,共君并肩执灯,度此良辰,友人伴旁,师门健在。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凡此琐琐,虽已渐去,然吾一日未死,则一日不忘。
“近日身体力乏,念已至暮年,知在人间,尚复几日?”写到这里,我的笔锋顿住,不禁看向窗外出了会儿神。
忽然记起一句话。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老了,我老了。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终究还是老了。
嗟叹两声,半晌,才又蘸蘸墨,继续写道:“此生将尽,唯一恨不消,不能与君相养以生,相守以死。吾且不明,泉下可有人知?
“君彼一世为吾而生,为吾入道,为吾而活,又为吾而逝;而吾此一生非为君而生,非为君入道,非为君苟活,非为君而亡,然若身后仅得与君同葬,亦实为死得其所,不负同去同归之誓。
“纸灰飞扬,朔风野大。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羁魂有伴,当不孤寂。
“君倘有灵,详读上书,浮生妄念,皆呈在此。
“未亡人手白,甲子年正月初一字。”
我长叹一声,搁下笔,用砚台压好纸边等它晾干。
不知为何,想到我的寿命将要走到尽头,我竟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或许我真的找不到她,但我至少可以马上去陪她了。
等待的每一天都是越来越残酷的折磨,不能弃,不能忘,不能负,不能死。如今,倒也是个解脱。
我闭上眼睛,将腰侧的玉葫芦握在手中,试着去回想昔年往日轻欢在我眼前时的各种模样。可终于,在岁月不经意的侵蚀下,我还是将她的容貌渐渐淡忘了。
她在我记忆中,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好像一直背对着我渐行渐远,我再也记不清她那理应细致好看的五官。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所有的一切在我心中呼之欲出,却也仅仅只剩下呼之欲出这一点浅薄的程度。总有一天,她会像万家灯火后的一抹孤烟一般逝去,我抓不住,也留不得。
我甚至开始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寻些什么。
原来想透彻些,不过就是一个臆想罢了。
我长长缓出一口气,收好桌子上的手记,放入了贴身携带的一个锦囊中。锦囊里面鼓鼓囊囊的,塞了不少这些年我写的东西,每过几年,我都会回到北罚,在给轻欢立的衣冠冢前烧掉这些手记。若人死后真有魂灵,也愿她能知晓我这一份心,我与她说过的,有生之年,永不相忘,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收拾好后,我便躺在床上和衣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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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间睡得气闷,半夜里醒了过来,却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