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冬尽,姗姗春回,绿意渐蒙上了未央宫,一派清新盎然。也因着太皇太后渐康的身子,宫中沉闷的气氛,也随着寒冬一并消散了。
三月上巳,依着旧礼,该往江河池沼之滨洗濯沐浴,以求消灾去病、祈福求祉、祓除不祥,及至有汉一朝,每逢上巳之日,宫中便常在沧池水榭临水设宴,亦是取的祈福去灾的意思。
太皇太后经那一场病累,心境确是开阔了许多,临风倚水而坐,听着泉水泠泠鸟语清澈,面上的笑意,便一直不曾消逝。
刘嫖斟了满盏兰生酒,笑着递在太皇太后手中,“母后,尝尝这酒……阿娇,你也别陪着俺们枯坐,去陪着陛下,年轻人,可别闷着你,快去吧!”刘嫖是瞧见,那边伺候着王娡来的几个宫女,并平阳公主府里带来的几个,凑在刘彻跟前殷勤,这才催阿娇。
然而阿娇笑得粲然,将太皇太后手中的酒接下,也不接刘嫖的话,只跟太皇太后撒娇道:“皇祖母,您瞧,阿娘可是自私的很呢,只想着自个儿在这儿陪您,连阿娇都不肯容呢!”
“呵呵,还是阿娇乖。”太皇太后摸索着揉了揉阿娇的发鬓,面上的笑意深入眼角,确然是十分开怀。她这一场病养下来,刘彻对朝政虽有所接触,却全不似先前建元新政时的大刀阔斧,只仍秉持着黄老学说,依照往日旧例办事儿,是以太皇太后虽越发康健起来,对那朝政之事,倒也并未过多说辞。
王娡一直静静坐在下首,瞧着祖孙三人的和乐,许久才十分慎重的开口道:“还是太皇太后有福气,如今这四世同堂,可不和乐的紧呢!”
阿娇抬眸去瞧,王娡十分柔婉的回她一个笑容,丝毫不见异色,尽是顺服。
“哈哈哈!父皇……高高……哈哈!”
水榭外,刘彻将刘韶高高的举在肩头,笑得肆意畅快,父女俩衣裳倒没沾湿许多,笑得却十分畅快。只是那近旁伺候的宫人,确然是近的有些刻意了。
阿娇瞧着那边,眸光一转,便望向了并坐下首的刘娉并王娡母女,莞尔一笑:“阿姐今日进宫,怎么没带婵儿呢?”这上巳欢聚,并无人去请刘娉。
“她这几日闹肚子,便没带来。”刘娉拿了肚痛做筏子,未免又得了王娡并太皇太后几句惦念,不过她话锋一转,立时又归回了正题,“这不是瞧着过几日陛下又要起驾往上林苑去,特意进宫来瞧瞧,小孩子长得快,怕不知等陛下再回来,韶儿又长成了个什么样子呢!”
王娡面上不觉一僵,瞧见刘嫖脸色不好,忙接过话头,替刘娉圆道:“自然,是越发标致的嘛!”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忽的一阵清风带了些许春芽新吐的娇嫩之气,拂动轻纱旖旎,吹散了一潭胶着。
“呵呵,上林苑的风景,确然要比这未央宫中好上太多了,带韶儿去多看看,旁的乱七八糟别让她跟着,这也是好的。”太皇太后的话,打破了这份沉默,一时众人附和,倒也和乐。
阿娇始终没往水边去,刘彻也不曾唤她,只带着刘韶玩得兴起。可小孩子毕竟没那么大精神头儿,玩了那么一会儿,便觉疲累,吵闹着要找阿娇。依偎在母亲怀里,一低头寻了个舒坦的位置,两眼一闭便呼呼大睡起来了。
刘彻入席,在座并无男宾,可因着刘娉,倒也没怎么僵了气氛。阿娇只瞧着刘韶睡得沉了,正要将她递给云芳去寻奶娘,便听太皇太后开口道:“阿娇,韶儿可是睡了?”太皇太后眼睛瞧不见,也是觉得许久没听刘韶笑闹,这才开口。
阿娇点头应了,才将刘韶交给云芳,老太太一抬手,沛柔忙不迭上前扶住,“你们都在这儿坐吧,哀家这老胳膊老腿儿禁不住闹腾,让阿娇送哀家回长信殿去,彻儿,你可得好好替皇祖母喝几杯那酒!”
太皇太后的威严,在座之人自无敢忤逆者,甚至连多一句话的辩驳都没有。
辇车碌碌,长信殿的车辇里,锦垫却是铺的较别处更厚重几分,阿娇坐着,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在柔软里,连带人也有些飘忽感。
“娇儿,怎么不说话?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么安静呢。”
阿娇面色不变,瞧着太皇太后覆在她掌上的手,淡然道:“皇祖母有话要交待阿娇,阿娇自然该安静点啊。”面对着双目不能视物的太皇太后,阿娇面上一片木然,连假装的掩饰都不需要。
“你倒也明白,可对着彻儿,怎不见你的明白呢?”
“皇祖母……”阿娇蓦地抬眸去瞧太皇太后,然她老人家一脸的和乐,双目确然是混沌的。
“皇祖母不知道你为何对彻儿总怀着份怨恨,可皇祖母能看出来,你怨他恨他,却割舍不下他,是不是这个理儿?”太皇太后这话一针见血,说得阿娇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皇祖母不知道你跟彻儿私下里是怎样的怨愤,可看在老太太眼里,一直是你在为难他。”
“我没有!”阿娇猛地抬头,却发现这辩驳尤其无力。重生而来,刘彻自建元元年娶了她,后宫中自始至终也就多了那阴差阳错的两位美人,后来还被刘彻撵了出去,诺大的未央宫,即便她十月怀胎不能侍驾,刘彻也不曾纳人入后宫。若看在旁人眼里,自然,该是阿娇在为难他。可是那前尘纠葛,又怎能对旁人道呢?
太皇太后握了握阿娇的手,不理她的沉默,仍继续道:“从前你舅舅头回听见你的名字时,说你是这大汉江山中的一抹娇,皇祖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