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花摇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
还记得,那时候,她很认真地望着伏鸢,口气更是毋庸置疑。
“我果然没有看错,伏鸢先生是个大好人。”
那时候,听到这话的伏鸢侧着头,双眼笑成了两弯月亮。
伏鸢和花摇故事的始始终终,我都是清楚的,那么,如今的我用流年晷刻意滞留在这段历史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点,连我自己都琢磨不清楚。不过想想,我这人一辈子都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过来了,临了当然也不会清楚到哪里去。
想到“临了”二字的时候,我的心里蓦地咯噔一下。
“你会死。”炎华君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他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说别人家的阿猫阿狗。
我想,不管是炎华君,还是老司命,又或是阎君。他们一定都很怨恨我。
他们怨恨,怨恨一颗被随随便便从天河里捡起来的石头,竟然能将几乎无所不能的伏鸢从大家的记忆中永远地抢走。
这是件多么讽刺的事。
但是过不了多久,这一切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时隔这么多年,伏鸢终于要回归天界了。光是想起那普天同庆的场面,我便握紧手心,露出了舒心的笑。
“咯咯。”
冷笑声像是吐着红信的毒蛇,悄然无息地钻入狭窄的耳道。我猛地一顿,僵硬地收了准备跨进雨里的脚步。
眼前的暧昧霓彩开始扭曲摇晃,雨像是一条条白色的丝线,停在了天地之间。黑影像是破土而出一般,从眼前的积水中鼓动出来,缓缓地,缓缓地,就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时间仿佛停止了,万物也都屏住了呼吸,白茫茫的天地间,惨白的面孔渐渐显现。
“咯咯。”
阴森的死气蔓延着,将那张脸一直递到我的面前。
腥臭的腐烂气息直冲我的鼻腔,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滴着黏涎的獠牙充斥了整个视线,在那獠牙后的深处,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黑暗。
我紧抿着嘴唇,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一切。
“咯咯,咯咯……”
黑洞洞的眼窝中,猛地迸溅出了猩红的邪光。我被那光闪得眯起了眼睛,眉头紧皱。可即便如此,我的视野还是不受控制地红成了一片。
忍受着那让人几欲作呕的腐臭味,我冷静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本以为,我这句话落下,那猖狂的笑声便会停止,可没想到,笑声却更加放肆了。
他放声狂笑,声音摩擦着我的耳鼓,后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整个世界都在笑声中旋转扭曲,我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
“那他呢”
他低声细语地说出这三个字。一瞬间,所有的摇晃都停了下来。
天地变成白皑皑的一片,我茫然地站着,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声音一点点地回到了耳边,仔细听去,好像是呼啸的风声。
恍惚中,声音猛地增大,就好像是原本遮在耳朵上的手被突然放开。
风狂野地吹着,风中似乎夹杂着什么,打在身上的时候,疼得人一个激灵。我低下头,混混沌沌地望向自己的身体。
是雪。
雪花糅杂在凛冽的寒风中,拍到衣服上时,还会抖抖颤颤地弹起,而打到肉上的时候,就好像是用刀尖活生生地剐肉。
泛着幽蓝光芒的白色无声无息地流淌开来,锋利的冰川连绵不绝,细细瞧去,在那些山巅上,似乎还开放着无数的冰莲。
这里是大红莲花。
霍地张大双眼。寒气发疯似的流窜在四肢百骸。
风声在耳边呜咽,我低下了头。
就在我的脚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的身体大都埋在冰雪里头,从我的角度,就只能看到他的黑沉沉的头顶。
雪粒子被风赶着,在被冻得僵硬的衣袍上滚动。
我蹲下身,迟疑地伸手拨开了他脸上的雪。冰冷的雪碰上我的指尖,稀稀落落地融化,温软地落下。
可就在我的手指划过他眼睛的瞬间,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陡然睁开,露出了漆黑空洞的瞳孔。
“那我呢”
莲实冰冷地逼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下一刻,眼前的雪景就散了个干净。
秋雨仍然淅淅沥沥地落着,像是一曲迷离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