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很多天,伏鸢都没有再见过花摇。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别人的嘴里。
其实伏鸢听说的全部故事,都是从别人的嘴里。这条街上大部分的姑娘,都同他有交集,甚至于,他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她们。
在这条巷子里,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一个能守住秘密的记录者。每天,他都会坐在这个小小的屋子,等着有姑娘来找他。她们会依偎在炉子旁,把自己最近的生活,用或是欢喜或是落寞的语气告诉他。
他懂这些姑娘坠落风尘的苦衷,懂她们光鲜亮丽的皮囊下隐藏的脆弱,也懂她们的无奈和牵挂。而这样的心情,在这样秋意萧瑟秋雨连绵的日子好像更容易膨胀,所以近来的每一日,他都会迎来很多或生或熟的面孔。
这一日,天难得的放晴了。
天空高远清透,没有一丝云彩,干净得就好像是被雨水洗干净了一般。花街鳞次栉比屋檐上的水渍也渐渐地干了,院子里的树掉了一半的叶子,一丛丛的枯树枝张牙舞爪地伸展着。
当时,伏鸢正在狭窄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活动着酸痛的筋骨。
“今天,也要麻烦伏鸢先生了。”
圆脸的少女熟门熟路地进来,对着还没发现她来了的伏鸢鞠了深深的一躬。
闻声,伏鸢停下了揉肩的手,往门口望了过去。
少女眯起了猫一样的眼睛,笑嘻嘻地冲他晃了晃手。
伏鸢笑逐颜开,“原来是晓晓来了。”
“嗯,是晓晓来了!”她说着,微微拈了裙角准备落座,可是屁~股还没落下,便低头“咦”了一声,道:“那个会吱呀吱呀响的椅子终于被换了吗”
伏鸢愣了一下,继而温和地笑着点点头,“那个椅子啊,被人踹得不能坐了,只有换掉了。”
晓晓听到那个“踹”字,倏地睁大了眼睛,模样十分俏皮可爱。
“先生被人欺负了吗”
伏鸢瞧她误会了,赶紧大笑着摆了摆手,道:“开玩笑而已,话说,晓晓今日是想写些什么”
听到这茬,方才目瞪口呆的少女似乎猛地来了精神,只见她忙不迭地坐下,双手搁在膝头,甚至还清了清喉咙,大有准备好好说上一番的架势。
“我家姑娘最近心情好,打赏了晓晓很多布料,我准备要随着这信一起送回去,让娘去做件过冬的袄子,她的那件已经破得不能再穿了。还有,姑娘前几日还给了些银子,反正我在这吃好喝好的,也用不上,正好算上我上个月攒的银子,也一起给娘送去,让娘看着给二哥筹备筹备成个亲,不过……”说到这,她垂下原本兴高采烈的脸,绞起了自己的裙角,“不过,二哥成亲,我可能回不去。”
写到这里,伏鸢趁着给笔蘸墨的空当,抬起头望向了她略显失落的脸。
“这个也要写上吗”
晓晓犹豫了一下,重又扬起脸,笑着摆了摆手,“这句还是不写了。”
伏鸢弯了弯嘴角,“好。”
“还有,前几日姨娘说年关的时候会给丫头们轮着放个假,估摸着腊八的时候,我能回一趟家,把这事儿也写上吧。”
伏鸢奋笔疾书,却也抽了个空同她搭起了话。
“晓晓上次回家,还是今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吧”
“嗯,这回娘看到我一定会吓一跳的,我家姑娘说我这一年可是长高了不少呢,说是连脸都变尖了,娘肯定又要说城里的水土果然是好的这种话了。”
“女大十八变嘛,肯定是越变越好看的。”
听到这话,晓晓原本明亮的脸却一下子暗了下来,她怔怔地垂下方还兴致高昂挥舞着的手,低头盯住了自己的脚尖。
我也跟着望过去,却发现那鞋面已经旧得发白了。
“好看了也不好,好看就要出去接客了。”
伏鸢愣了一下,自觉失言似的望向她,刚要说话,却又被打断了。
“没事没事,接客反而能快点赚足银子给娘,也能早点给自己赎身了,这样一来,也就不用天天烦着先生帮我给家里写信了,这样也挺好的。”
伏鸢看着她青涩的脸蛋,只“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这种事,他也算见得多了。在花街住的这些年里,他曾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曾经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沦落去给人糟蹋,不过,他后来也发现,这里的姑娘当真都是心灵无比强大的姑娘。
虽然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过着任人鱼肉的糟践日子,但她们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哦,对了,先生,花摇也让我请您代写一封来着,所以,今天还真是麻烦先生了。”晓晓仰起脸,一扫先前的阴霾,脆生生道。
伏鸢正在写落款的手停了一下,不确信地抬眼,问:“你说……谁”
“花摇啊,她说先生应当记得的啊。”
“哦,记是记得……”伏鸢顿了顿,才利落地一挥,收了笔,“可是,她怎么了吗,怎么不自己来”
听到这话,晓晓好像颇为惊讶,她像是小动物一般眨巴着圆圆的眼睛,道:“怎么最近没有姑娘跟先生说这事吗,我还以为这事在这条街上算是闹的沸沸扬扬了呢”
“出了什么事吗,那个……花摇”
“嗯!”晓晓煞有其事地点头,“很大的事,有个客人喝醉酒胡搅蛮缠,非要花摇给她陪酒,结果花摇不愿意,他就拿热水泼了她的脸!”
伏鸢脸色一变,“烫伤脸了吗”
“嗯!已经好多天了,花摇都还窝在房里不能见风呢,大夫说,见了风就可能会留疤,虽说花摇不是楼里陪客的姑娘,却也是要抛头露面的乐女,破皮烂肉的出来总是要吓到客人的,所以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