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只是源于一个意外而已。
伏鸢知道这一切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把伪装成桑楠的我晾在了一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深觉,这种时候,他是有资格无言以对的。
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苦心经营只不过是自作多情,我想,应当没有人能轻易承受这种打击吧。花摇不行,伏鸢也不行。
我还记得,当花摇通过我的口知道事情真相时,那种欲哭无泪的神情。她似乎是想为伏鸢没有杀辛家的人感到高兴的,可是却被命运捉弄得实在笑不出来。她似乎又是想为自己这么久以来受得冤屈好生哭上一场的,却又好像无论如何都哭不出眼泪。
他们沉默无言的脸在眼前缓缓地重合,好像是对这场命运的嘲弄发出了最深刻的诅咒和唾骂,又好像是在庆幸,庆幸自己终究是逃过了一劫。
最终,伏鸢杀崔捕快的案子,在花街的舆论压力下草草结案,伏鸢只是得了个三年的刑期,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欢欣鼓舞的事了。
望着花摇和伏鸢在牢狱的两边紧握双手相顾无言的模样,我就像是一位终于给儿子娶到媳妇儿的娘亲一般,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
天空阴阴沉沉,紫色的电光若隐若现,就像是一条条在云层中翻腾个不停的龙,仔细听来,似乎还能听到龙鳞相互摩擦的尖锐响声。
袖中的流年晷颤抖个不停,不住地发出如同剑鸣似的嘤嘤声。
风缓缓地刮起,屋顶的瓦片在风中不安分地作响。
我知道,只要现在的我用流年晷回去,就一定会即刻被乱作的天雷劈成一团焦土,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而此……
我摸着袖中已经察觉到上天怒气的流年晷,抬头望向了天空。
天河潺潺地流淌,泠泠的水波敲打在河底的碎石上,飞溅出一朵又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朵。微风拂过,不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仿佛时思春期的女孩子在窃窃私语。
闻着林间传来的熟悉气息,踏着脚下悉悉索索的叶被,我感觉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飞起来似的。
天河的流水声越来越近,我侧耳倾听着,脚步急切地加快。一棵棵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头的树同我擦肩而过,都好像是往我的心尖吹了暖融融的一口气。
树缝里的天空越来越宽广,宛如有双手撕开了阴暗的皮囊,将里头的纯净暴露出来。我快速地跑着,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
就在面前豁然开朗的瞬间,我如梦初醒,猛地刹住了脚步。
河岸边上,三个人排排坐着,似乎正在低声地说这些什么。在他们的脚边,钓竿静静地躺着,水面上的浮标随着水波飘飘扬扬,没有鱼儿上钩的动静。
心头咯噔一声响,在那三人没有发觉异动望过来之前,我着急慌忙地躲到了一旁的树后头,深呼吸好一会儿,才敢探出个脑袋,鬼祟地朝那边望去。
原本,我只是来碰碰运气,想见老司命一面的,却不曾想,狗屎运居然好到如斯地步,居然能把炎华君和阎君都一窝端了。如此想来,似乎是看在我大限将至的份上,老天待我,还是不错的。
老司命一如既往的鹤发长髯,道貌岸然。他似乎心情很不错,根本没去管脚边的竿子,却是侧着头,指手画脚地同一旁的阎君说着些什么。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阎君的侧脸。他微微翘着嘴角,一边听着老司命的描绘,一饶有兴味地点着头。
我看着这一切,下意识地抠住了树皮。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错乱时间里的阎君。此时的他,应该还是拥有流年晷的吧
我下意识地探了探袖袋。
就在这个瞬间,袖中的流年晷猛地一烫,烫得我几乎惊叫出声。而那一边的河畔,本来正笑得开心的阎君也猛地一顿,眼色猝然转向了我的方向。我大惊,忙不迭地缩到树后,背脊紧贴着树干,我感觉心脏跳得几乎能将树叶震落。
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那锋利的视线,就像是万箭齐发,势如破竹地刺向我身后的树,似乎还带着尖锐的哨响。
我感觉发迹处一阵发麻。
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我捂住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咯咯。”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齐齐倒竖。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眼前婆娑的树影渐渐模糊,浓稠的雾气如墨一般浸染开来。心头似乎有千百虫蚁噬咬,又好像有无数双手挣扎着,要撕开我的身体,破壳而出。
喉咙如同被什么哽住了似的,发出了“嗬”的一声怪响。接着,那黑雾就好似听到了开战的号角似的,一窝蜂地朝我涌来。
它们狰狞地扭动,如同千军万马。
我僵在原地,整个视野如同被天狗吞下肚的月亮,骤然陷入了黑暗。
在这黑暗中,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自己,只能木然地抬起头,拼命又拼命地睁大眼睛,期盼在这黑暗中,能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光明。
冷不丁地,我就想起了八寒地狱的大红莲花。
听说,大红莲花最恐怖的,并不是能将人割到皮开肉绽的冰刀风刃,而是当风雪都停下来时,那片无边无际的白。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天地浑然一体,分不清各自的界限。
在这样一片雄浑的苍白中,人会觉得自己变得渺小,渺小,再渺小,一直渺小到变成这白皑世界里的一粒沙尘。而后接踵而至的,就是各种幻觉。
听说有人看过火,有人看过树,有人看过河流,有人看过满月,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