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闻人贺府上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斗大的月亮悬在天空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掉下来,摔个粉碎。
走在院子里,脚步悉悉索索。青蛙仔“呱”了一声,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
好在今日闻人贺没有找宁玉,不然还不知道会被莲实随手捏的那个替身吓成什么样子。平安无事地,我回到了宁玉狭窄的床上。
床板一如既往地硬邦邦,却是十分暖和。我将被子压了压紧,愣愣地望着天花板,酝酿起了迟来的一觉。
莲实姗姗来迟,煞是没羞没臊地躺在了我的旁边。
脖子有点窜风,我挪了只手,又将被子压了压紧,也顺便瞅了一眼旁边的莲实,他似乎有点不痛快,脸鼓鼓囊囊。
鬼鬼祟祟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我缓缓地戳了戳他的脸。他的脸皮颤了下,迎着光,我将他脖颈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看到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他只是颤了一下,却没躲。而是睁着眼睛,静静地忍耐着。
我“咦”了一声,却陡然自觉无趣,悻悻地收回了手。
“炎华君说的话,反正你也听不进去吧。”
他开口,口气却十分怨怼,活像是我嫖了他没给钱一般。
我没吱声,将视线移到了被子上。被子很干净,还隐隐地散发出太阳的味道,那种味道有点类似于锯开什么木头,干燥松软。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虫洞,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拿手去抠一抠。
意识到这行为有多蠢之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因为这样,我一想到在南斗宫在老司命手掌上的日子,就会觉得委屈。”
我转向他。
“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呢”
听着他说这番话,我心头阴阴地揪了一下,像是有只黑乎乎的脚上长倒钩的虫子在上头爬,每爬一下,那倒钩便将皮肉扯起来,留下一个个细细小小的洞。
“为什么偏偏就是那天,我出生了呢”
虫子似乎还有翅膀,发出嗡嗡的扇动声。
“哪怕晚一天,不,哪怕晚一个时辰,也不对,哪怕晚上一刻,老司命就不会找到我了。”
一只又一只,虫子多了起来,密密麻麻地将我的心脏围成一团,翅膀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几乎听不清莲实的声音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来被你折磨呢”
呼。
黑色的虫子通通张开了翅膀,在巨大的响声中,一慌而散。
眼前出现了无数的黑斑,将模模糊糊的灯影扯得扭曲,连同莲实的脸也变了形。
在扭曲中,他似乎转向了我。
“我的话,反正你也听不进去吧。”
耳朵像是蒙了一层湿布,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模模糊糊的。
说完这话,我便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他似乎翻过身去。等我视线清明,就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了。
如果我说突然觉得莲实的后脑勺很好看,是不是听起来很蠢。
他背对着我,背微微地弓着,干净的后颈从领口露出来,上面便是那个我觉得很好看的后脑勺。
他在生气,虽然他天天都在生气,但这次我知道,他在生很大很大的气。
也是,他有道理觉得委屈的。
就像我,我是天河里的石头,要是老司命给我捡了块茅坑里的石头来配对,我也会委屈得不行的。
他是有道理觉得委屈的……
反复琢磨着这话,我突然就没了睡意。被窝暖融融的,热气蒸在脸上,脸烫得好像叫唤大地狱流满岩浆的石头。
我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蜷成了虾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盯着莲实秀色可餐的后脑勺。一边盯着,还一边为他压在脑袋底下的那只手臂会不会酸麻操着闲心。
他呼吸很均匀,好像是睡着了。
恍恍惚惚地,我回忆起了我俩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个扎着两个稀稀拉拉小辫子的丫头片子,他也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当然了,如今的他到底毛有没有长齐,我也不得而知。
那时候,我要比他大上一点点。他在我眼里,就是个白乎乎的冬瓜段子。矮墩墩的,胖乎乎的,嫩汪汪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但即使模样长成了如此之受,他的内心也仍是不折不扣的攻。
他每每用一种“看你个瘪样”的眼神瞟着我,再赏我一对漂亮的大鼻孔。但最后,他都会被我拎起来,一阵暴揍。
每到晚上,我们被不负责任的老司命塞到同一个被窝的时候,莲实就会圈起软乎乎的身体,装成一只半生不熟的虾子,背对我的方向,抽抽搭搭。
我常常会盯着他的后脑勺,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他打晕过去。
当时的莲实,一定也很委屈。
这么一想,如今的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
一样是他背对着我,一样是他觉得委屈。不一样的是,蜷成一只虾子的变成了我,个头小的也变成了我。
“宁玉。”
在我糊糊涂涂地盯着莲实的后脑勺不知望了多久之后,里间清晰地传来了闻人贺的声音。因为夜已经过半,我一时竟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玉。”
犹豫的时候,他又叫了我一声。
莲实一动不动,似乎对这个声音毫无反应,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关心。
“来了。”
迟钝地掀开被子,夜中的凉气如同是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泼上来。我打了个激灵,慌忙地穿上了衣裳,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相爷”
闻人贺房中的灯到底是什么时候亮起的,我不知道,只觉得推开门的时候,有些睁不开眼。
对于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