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出发去打北莽的时候,闻人贺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墙头边的树枝压塌。我坐在门廊边上,一边托着腮帮子望着蓝汪汪的天空,一边听着莲实断断续续的哈欠声。
天才刚刚亮,新生的太阳从东边的天空缓缓地升起来,没褪尽的星星和月亮还在天上朦朦胧胧地挂着。
回头望了一眼闻人贺,我拍了拍屁~股,决定去街上凑个热闹。
可真到了街上,我顿时就有点后悔。这真心叫一个摩肩接踵,我几乎被挤得双脚离地,就这么悬空跟着人流往城门的方向前进。清晨原本清澈的空气,一时变得浑浊不堪,我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莲实侧躺在云头上,眼角挂着打哈欠的眼泪,掩着张大的嘴巴望我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嘲笑。我不服气地瞪他,继续奋斗。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边上,却也是人满为患,别说看人群那边齐月的脸了,即使是头发丝儿,我恐怕也看不到一根。
乡亲们推推攘攘,吵吵闹闹,似乎没什么起床气,完全很兴奋。
我揣着袖子缩着肩膀,伸长着耳朵在人群里胡乱听着,本意呢,是想听听一些能打发打发时间的事情,比如说谁谁家又生了个满脸麻子的姑娘,谁谁家又娶了个缺胳膊少腿的媳妇,谁谁家的汉子又背着媳妇给巷口的俏寡妇挑水了,诸如此类。
可没想到,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没听到,却是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听说昨天夜里,乌衣巷的公主外宅失了火,火是怎么起来的,没人知道。火说是从公主的闺房窜起来的,乌衣巷的人都说烧得倒是挺旺,火苗如同爬墙的蔓子似的,糊了满眼。不过好在家丁发现得早,火还没蔓延开来,就被浇灭了,最终毁了的,也就是公主的那间房。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百姓一向和注重邻里的交流,这不,话一说,一圈人都顾不上看公主了,都伸长着脑袋听了起来。
一个两个听到这样的消息还罢,可人一多,就免不了要热火朝天了。
饼铺的掌柜凑过来,脸上的麻子颗颗分明。
“公主府在公主出征前失火,这绝对不是巧合。”
炒货摊的大婶深以为然,“说不定啊,是有人想害咱们公主。”
嗬,都咱们公主了,看来齐月的确是很得民心。我点点头,又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向了油坊的愤青小伙计。
“肯定是那些该死的北莽,忌惮咱们公主盖世无双,所以想害死她,真是杀千刀的,看咱们公主上了战场不把他们打得片甲不留。”
我皱皱脸,这一听,就是平时去茶馆偷听说书听多了。
这时,豆腐铺的西施姑娘也忍不住了,只见她伸长了脖子凑到众人跟前,嫩汪汪的面皮就像是新擀的馄饨,真叫一个吹弹可破,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想起今早的早饭还没来得及吃。
“我看啊,不见得是北莽的人干的,很有可能就是咱们上林的内奸。你想啊,北莽那些莽汉,哪里懂得这些小伎俩”
我和北莽不太熟,不予置评。
一直眼馋豆腐西施的布店二掌柜见着自己心上人发话了,连忙附和,一张脸笑成了一朵绽开的菊花。
“是啊是啊,我看也是奸细做的,不然怎么时间就挑得这么准呢,这公主要出征的事儿,可是皇上临时定下的,有道理有道理。”
一溜大姑娘小伙子面面相觑,大叔子二婶子也相顾无言,好一会儿,不知是人群里的谁吱了一声,这声音细细弱弱的,却是如雷贯耳。
“有没有可能,是皇上下的手”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四处寻找着胆大包天乱放厥词的人。终于,在人群的夹缝里,发现了一身青衫一缕白髯的说书先生。
一见是见多识广的说书先生,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说书先生倒是我的熟识,在闻人贺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常常溜到他的茶馆里头去听书,说得很是不错。紧凑严谨,慷慨激昂的,要不是他在我的时间里已经死了好些年头了,我都恨不得把孟婆庄改成茶楼,然后把他留在庄里,让大家一边喝着孟婆汤,一边听书。那情景,我只要想起来,就一阵跃跃欲试。
大家显然对说书先生很是敬重,如同是分花拂柳似的,先生简简单单地走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站在了人群中央。
“一来,公主府没了,公主的心里就没了退路,打起仗来自然就事半功倍,这对上林百姓来说,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好事;再者,乌衣巷的那座宅子对皇上来说,可不是什么有愉快回忆的地方啊。”
说书先生讲完这番话,便用手捋着下巴的那搓山羊胡,大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人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家各怀心思,望向了城门口。
齐月一个翻身上马,大红的衣袍,银色的盔甲,清秀的脸庞在马尾辫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的英姿飒爽。她面露微笑,坚定高傲。人群又开始骚动,似乎受了她这身打扮的鼓舞。
她望着喧闹的人群,猛地举起了战旗。朝阳的光辉洒在她的甲胄上,光芒万丈,有如神祗。风吹起她的长发,同红黄相间的旗子一同飘飞。染了颜色的蔚蓝天空像是一幅轻描淡写的背景画,齐月的红裙黑发,还有那灿烂的战旗,成了这画上最美丽的风景。
一时间,人声震天,花瓣飞扬。
我虽然想问,上林是不是有什么律法规定上街必须要带花瓣,可望着这振奋人心的一幕,我实在是不忍心扯下旁边小哥的胳膊问出来,只能跟着人群一起起着哄。
莲实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嗤之以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