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辞走后,祖孙二人陷入沉默,林妈妈见状,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出去,不打扰主子说话。
良久,温漱流长长吐了口气,挥手将炕上的矮几扔到地上,躺下将头枕到温老夫人腿上,疲惫叫了声祖母。
温老夫人心疼抚着他乌黑的头发,“怎么了?跟舒丫头拌嘴了?”
“祖母,”温漱流的声音闷沉沉的,“我活了二十五年,加起来也没有遇到舒妹妹后的烦心事多”。
“这人哪,活在世上总有不如意的事,能万事如意的,那是神仙”。
温漱流闷闷嗯了一声,又道,“舒妹妹不想嫁给我,还总是,总是拿各种各样的事来劝我退亲,祖母,我要怎么好?”
温老夫人从没见他这般脆弱烦恼的模样,只觉一颗心软的化作了一滩水,她一手养大的孙子终究没走儿子那条路,那个逆子是清净了,却让她伤心了半辈子,“她跟你说什么了?”
温漱流简单将舒莫辞用他的名义先后诱钟秀、舒月涵入套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愤愤道,“她一边用我的名头骗人,一边又跟我坦白她骗人的事,倒是真光明磊落,说不定还能再骗得我退亲,天下的好事都被她占尽了!”
温老夫人噗嗤笑出声来,温漱流难得撒娇般愤然开口,“祖母,您还笑话我!”
温老夫人无奈摸摸他年轻俊朗的脸,当年他的父亲也是如他般伏在她腿上愤然却又单纯的说着愤世嫉俗的话,说着自己老子的不是,然后就彻底消失于她的生命中——
“十三儿,这女子再善,也有狠毒的时候,再狠毒也有柔软的时候,关键要看对的是什么人,同样,男儿家看女子看的也不是善恶美丑。看的就是个合意,只要合意了母猪也能看成貂蝉,她陷害人,要你退亲。你不舒服了,别的别多想,只问自己这样的她还合不合你心意,你舍不舍得退亲,让她嫁给别人——”
温漱流身子一僵。虽然只那一瞬间,老夫人还是感觉到了,拍拍他的肩膀,“舍不得就别多想,男儿家志在四方,女儿家困在后宅总得自己想法子活下去,以后这种事,她说着你就听着,她不说你也别多问,你有你的高风亮节。她心里也有一把秤”。
温漱流本就聪敏豁达,经温老夫人简简单单几句话一点,也就想了个透彻,此时倒对自己之前的纠结怒气有些惭愧,他一直自负不拘外物,竟还不如祖母看的通透。
温老夫人爱怜拍着他,那样的痛一次就让她痛悔终身,还好,她的十三儿不是那个不孝子……
温家只嫡系一脉在京城,嫡系中也不乏有子孙在外为官、求学的。真正长期留在京城的只有温老首辅夫妻、温家大房和温漱流,温家大房孙辈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另外就是嫡yòu_nǚ温丛薇,大房的几个儿女除了温丛薇都成了家,庶女则嫁出了京城。
温丛薇今天主要请的是舒莫辞,因此只请了几个相熟的,还体贴的请了自钟秀添箱礼后就一直与舒莫辞十分热切的薛静芸,舒莫辞性子淡。大小宴会也参加了不少,却没能交到几个闺中密友,只一个热情贴上来的薛静芸还算相熟。
钟秀添箱礼后,薛静芸下过几次帖子,舒莫辞只去了一次,她也不怪罪,去了文昌侯府两次,薛静芸性子活泼,话多,一见舒莫辞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舒莫辞以为自己会厌烦,不想听着听着却多了几分热闹的感觉,竟也有些喜欢这种新颖的感觉。
今天也是一样,薛静芸一见到舒莫辞就粘了上来,用她的话说,她就是稀罕舒莫辞,在她旁边呆着就是舒服,哪怕她不说话,看着她也好。
薛静芸拉着舒莫辞问了几句,就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自己过年这些日子的趣闻,正说着忽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却是温四奶奶领着宛阳郡主来了,温四爷娶的是温大夫人娘家的侄女,伶俐嘴甜,最是得温大夫人的欢心,今儿温丛薇宴客,她也来帮忙招待,她身边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衣着华贵,眉目冷淡,眼睛似闭非闭的半眯着,一看脾气就不好。
几个少女都迎了上去,先是对宛阳郡主行礼,又对那少女行礼,嘴里叫着平林县主。
舒莫辞这才知道那少女就是庆安长公主的独女平林县主,庆安长公主在太后和今上面前得宠,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宠的什么似的,今上特意将平林赐给她做封地,整个京城有封地的贵女只有她和宛阳郡主两人,地位可想而知,只听说平林县主不如宛阳郡主性子和顺,平日不喜交际,很少出门,想不到温丛薇竟能请过来。
舒莫辞跟在人群后见礼,宛阳郡主淡淡一眼扫过,似是根本没认出她来,舒莫辞看在眼里暗暗冷笑,果然不愧是皇家的人,三番四次借刀杀人要置她于死地,面上竟一点都不显出来,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她不能怎么样她,但只要找到机会,她定会让她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
温丛薇不知道宛阳郡主和舒莫辞之间的恩怨,拉着舒莫辞笑嘻嘻给平林县主介绍,“县主可能还不认识,这是文昌侯府的大姑娘,我未来的十三嫂嫂”。
舒莫辞俯身行礼,眼睛余光却盯着孟玄琬,果然在听到“十三嫂嫂”几字后,孟玄琬双眼猛地一缩,含着刀锋的眼神直直刺向舒莫辞。
“不必多礼”。
舒莫辞抬头朝平林县主笑了笑,又不经意般目光看向孟玄琬,笑意讽刺凉薄,孟玄琬脸色瞬时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