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那雨水绵绵密密的,下了一整夜。仆氏上了年纪,睡眠很不好,夜里难入睡不说,连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得。就算是好不容易折腾着睡着了,也顶多一两个时辰就醒了。所以她尤其看重自己的睡眠,对但凡能扰了她入睡的所有事物,就极为厌恶。
在这些厌恶的事情里,她格外厌恶的事吹风下雨,因为这一吹风下雨有响动,她便整夜整夜失眠。睡不好觉,人的精神不好,自然脾气也更加暴躁起来。
她睡不了觉,便折腾身边伺候的丫鬟,一个一个把他们叫到跟前来,让她们给自己揉腰捶背。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老太太吃了饭,又开始瞪着门外发脾气。
“这都多大会儿了,楚氏如何还不来请安。”
雯秀提醒她道:“是少爷的意思,新奶奶身子不好,说您心疼她,早把请安给免了。”
“哼!岂有此理!”仆氏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却不去反驳孙子的话。
自那日云起透露出已经知道他父母死亡的真相之后,她便心惊胆战后悔难当。
她怕孙子记恨她,连带着对楚阳娿顶撞她的事,都不敢再提了。
可一段日子过去,她尽管还是怕惹了孙子不高兴,但对楚阳娿,却更加生气了。
楚氏,乃是孙媳妇,既然知道他们祖孙有了不快,难道不该亲自说和,劝了孙子原谅她这个祖母,好让他们和好?
可那楚氏如何做的?她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硬是连面都不见了。
可见不是个贤惠的。
仆氏越想越是生气,又被外面那黏黏糊糊吵个不停的雨声弄得心烦意乱,说起话来,就更没有好声气了。
“孙子说她是刚来文山不适应,可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便是天仙女儿,也该适应过来了。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到这时候都不来给老祖母请安,真是岂有此理。”
雯秀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仆氏发觉就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很不得劲,反手给了雯秀一巴掌,怒道:“你这死丫头,手上这么大劲儿,是要把我这老婆子捏死不成?”
“不敢,奴婢不敢,请老太太息怒。”
雯秀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告罪。
雯秀跟在仆氏身边有几年了,对老太太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她知道自己不想受罚,就要看上去越凄惨越好。
果然,见她那样凄惨卑微的模样,老太太总算不再罚她。只冷哼一声,说:“快别哭了,起来吧。你是我这里的大丫头,放到外面去,那是顶体面的身份。在这哭的泪人儿一样,教人瞧见,还以为是我这里苛难你了呢。可让外面那些人进来,却知道我这里最是宽宏自在不过的了。”
“是,老太太最是慈祥不过。奴婢常听少爷身边的丫鬟们说起呢。”
“哼,这还差不多,快起来把。”
雯秀这才擦了眼泪站起来,又继续给老太太捶腿。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看着外头棉絮一般的细雨,开始琢磨事儿。
孙子知道了他爹的死因,想来对自己有埋怨也是难免的。不过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该如何化解,可她实在是等不得了,如今老爷子卧病在床,大概也没多少日子好熬了。
不晓得晓得为何,自从老爷子病重自己,自己也仿佛一下子老了一大截。她明明比老爷子小了好几十岁,却觉得自己大约也没多少日子再等。
她不怕死,可临死之前,她一定要确认云起生了孩子,那孩子也要与族人亲近才行。
为着这个,她便不能忍耐。
可身边这些丫头,她孙子一个都瞧不上,她不像其他那些老太太一样,给个丫鬟让孙子收了,孙子就立刻收用。
想来想去,就只有偷种一途了,可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孙子在外流落那么多年,防备心重,连伺候的人也不让近身。她想要达成目的,需要仔细谋划。
仆氏垂着眼,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每年族人都要上山朝拜来见她,往年云起被老爷子拘着,大多时候都被带走不让见。
现在好不容易云起在家,老爷子也病入膏肓管不了他,不正好可以见见族人?
按时间,离朝拜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着云起在家,就让他们提前过来。
仆沣人的朝拜仪式,是十分复杂的,而且其中有重要一环,便是要为主人奉献灵水。
这灵水是从他们的祖居之地什尔喀送来的,是仆沣人供奉皇族的重要仪式之一。
那灵水会过她的手,到时候她往里加点东西,正好让女孩子们成就好事。
至于孙子会不会生气,她虽有顾虑,却不敢多想。大约在她心中,总有一种自信,认为自己是云起仅剩的血亲,他便是再生气,也终究会原谅,理解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态,老太太沉吟一声,把伊美尔丹叫过来,说:“我有些一封信,你带会什尔喀去。”
伊美尔丹不太想去,因为她正在琢磨怎么寻找机会接近云起。不过老太太的命令她不敢不从,所以迟疑一秒,她终于还是回答道:“好的,我会尽快带回长老的消息。”
伊美尔丹当天就离开了文山,她一走,老太太便开始准备起来。
仆沣人前来朝拜,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云家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准备专门场所,所以每一次仆沣人上山,都要提前做准备。
仆氏这边一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