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艾金。”
寂静的深夜里,花房中红尸睁开荧红之瞳,对姬歌认真说道,声音不大,嘶哑低微,还有许久未开口的干涩,落在姬歌耳中却如月华悄然沁入心头。
这是姬歌与艾金的第一次相见,如梦似幻,带着冰冷的真实恐惧。
上溯蒙昧,此前此后无数年间,宿命遮蔽,生者与亡者穿过世界的桎梏对视了一眼。
姬歌惊骇莫名的心渐渐安宁下来,这是个少年的声音,还带着青稚味,他的眼瞳纵是惑乱诡异,但此时在他的眼神中只有真挚与……茫然。
这个他看了整整三年,朝夕相对,不甘死去的尸体,由陌生到熟悉,仿佛融为了自己成长的一部分,默然无语,唯有静静倾听,姬歌向花上仿佛沉睡的他从未有过的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姬歌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他……从始至终也没最初因恐惧而生的狰狞恶意视若不见,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姬歌眼眸的最深的柔软处。
“你好,姬歌儿,我是艾金。”
红尸或者说艾金的脸上尝试了无数次,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在沉睡的时候似在冥冥天外中传来一个声音,伴着渡过在那最深沉的如渊黑暗中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时光,诉说着和他一样或不一样的还能任性幻想的孩童时候。
一样美好,一样有着无比向往的……瑰丽的梦。
碎梦斑驳,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了,但他看着姬歌,轻轻说出了那个沦陷在恐慌、仇恨,怨毒泥沼里变得暴戾的痛苦灵魂的名字。
姬歌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才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开口。
“你好,艾金。我……是姬歌!”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姬歌话语中的细小区别,艾金笑意从眼瞳中溢出来,为自己多了一个朋友而无比单纯的欣喜。
艾金想要坐起身子,对自身的状况还不是很习惯,试了很多次,可手脚身躯都不听使唤,让他眼神一黯难掩沮丧,他睁开双眼,怔怔出神。
“你,你不要急,躺了三年,难免身体会有些迟钝,过几天也许就好了。”
姬歌上前,伸出手想要扶起他,可是看了他空洞的双眼,心中一阵酸涩,轻轻坐在了花圃旁。
两人安静的一躺一坐,一如往昔,姬歌听到他低声的喃喃,似每吐出一个字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三年……已经,三年了吗?”
“三年。”
艾金一个人自问自答,两眼蓦然变得越来越空洞,似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
“姬歌。”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喊了声姬歌的名字,荧红的眼瞳一亮,让夜里花房光芒都似在飘摇了一刹。
“姬歌你说,我,死了吗?”
艾金精神微振,一扫萎靡,向姬歌问道,两只眼瞳清亮,紧紧望着姬歌的眼睛,似在焦灼的等待着姬歌的一个肯定。
姬歌觉得心中一窒,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仿佛有东西堵在了喉间,蓦然失言。
艾金的眼瞳迅速黯淡下去,阖目中脸上的神采彻底失去,像是已经听到了姬歌和自己内心的……答案。
“你……你应该是没死……你看,你还有呼吸,有体温……”
姬歌心中一紧,想安慰艾金,可惜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嘴巴略显笨拙,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什么可以说服他相信自己活着的理由。
艾金空洞的眼瞳中漫上深深的迷茫,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对姬歌强笑了笑,沉声说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我早就应该明白的,应该想明白的。我死了,死了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愿,不敢承认而已……”
“呵呵,哪里会有一个活人会滴水未进,不饮不食,平白睡了三年……”
“我根本就没有体温,只有从心到身的冰冷。”
艾金对姬歌笑了笑,偏过头去看一旁还在兀自沉睡的余下三具红尸,月光朦胧,让姬歌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其实,你心里也知道,你也以为我死了,才会对默然的我说这么多的吧……相比他们而言,苏醒的我只是一个不甘心的执念作祟罢了而已。”
“早在三年前,花毒一口一口蚕食将我们吞噬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们一同,死了!”
起初艾金的声音有些低沉,到最后越来越清晰,面目偏在姬歌看不到的暗处,近乎冷酷的说出了自己的结局。
姬歌的心都在颤抖,脸色发白,却什么也说不出,仿佛死去的那一个是他。
“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我凭借毒种里的……还能假活一段时间,就会好好珍惜。”
“你也要活下去,带上我的那份。”
艾金偏过头来,笑得像是释怀,好似是他在安慰姬歌一般。
天穹幽邃,月暗星稀,像是一只巨大的瞳孔俯瞰着大地。
夜色愈发浓厚起来,黑暗像乌云沉沉往下压去,仿佛也知晓了什么触犯生者禁忌的存在,将最后一缕月光蒙上,消泯了世间一切可以照亮的光。
黎明之前,总是最深的黑暗。
黑暗中,狭小的花房里时而两个声音传出,直至曙光破晓。幸好此时院中的其他奴从都入梦了,否则听到花房中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响起,必会惊骇的不能自已。
这一夜,两个初识的少年像是许久未曾见面的老友,姬歌和艾金彻夜交谈,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一宿无眠。
对于艾金来说,一个少年在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