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门前桃林凋敝,二月海棠结了星点白霜。
苑夏捡起煽火用的蒲扇,走了两步停在灶炉前,石台上架着一口紫砂锅,锅里的人参鸡汤炖得滚热。
她在灶台前添柴煽火,衣袖被火苗燎了几道印子,鞋袜也沾上了木屑和烟灰,额头挂了几滴汗珠,脸上的神情却很专注。
慕祁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他的手上拎了一捆温补的药草,怀里抱着一只似乎出生不久的灰兔子,仿佛刚从森林深处回来,袖袍却依然干净整洁。
苑夏转身瞧见了他,攥着扇柄从灶台前站起来,白嫩的脸颊抹了几块黑灰,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她今日天不亮就起了床,守在灶台前忙了将近一早上,期间几乎没做别的事,只是抽空照了个镜子,然而即便看到自己抹了一身灰,也没有走出厨房去院子里端水洗把脸。
于是苑夏现在有些后悔。
慕祁一向整洁爱干净,苑夏觉得她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也许会被他嫌弃。
屋外荷花池清波迭荡,山雀栖在枝头啼鸣两声,回音格外悠长,慕祁放下了药草,抬手摸上苑夏的脸,修长的手指揩去她脸上的油渍,低声同她道:“那鸡汤熬了一早上,可以起锅了吧。”
苑夏的耳根泛起异样的嫣红,低头嗯了一声,很是乖巧贤惠地回答:“我刚才尝了一口,还可以再炖一会。”
而后她抬起脸,目光落在慕祁怀中,瞧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崽子,她双眼一亮,开口问道:“这只兔子是被它的母亲抛弃了吗?”
“看样子已经饿了几天了。”慕祁道:“我想也许你会喜欢,就抱回来了。”
苑夏点头,分外赞同道:“是的是的,我真的很喜欢。”她眸色晶亮,牵着慕祁的袖子兴致勃勃道:“爆炒兔肉的味道最好,用青椒和红椒一起炒,还要放上甜甜的姜丝,最后一定香的不得了!或者加一点糖蒜和咸醋,淋上高汤酱汁,做成糖醋兔肉也不错。”
慕祁默默将那只兔子放在了灶台边。
他原本打算在院子里给这只灰兔子搭个草窝,以此来讨苑夏的喜欢,然而听完苑夏的话以后,他觉得这只兔子还是待在厨房更合适。
苑夏弯腰靠近那只兔子,双眼明亮动人,清澈更胜窗外莲池,仿佛不是在看小兔子,而是在看一碗红烧兔肉。
那灰兔崽子还没满月,耷拉着毛绒的长耳朵,趴在石台上极其可怜地瑟瑟发抖,森林里的狐狸们多半带了点狐狸的味道,苑夏和慕祁身上却只有浅淡的骨中香。九尾狐这个种族,生来的任务似乎就是勾人魂魄,天生一副好皮相,又和寻常的狐狸很不一样。
而那只灰兔崽子之所以那么怕,却完全是出自本能的感知,它就是觉得苑夏想煮了它。
事实上苑夏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今天已经炖了人参母鸡汤,兔子肉只能明天再吃,她心里其实有些惋惜,于是伸手摸了摸兔子头,很是温柔地安抚道:“今天先给你喂一点米粥。”
这日鸡汤炖好以后,苑夏盛了一碗尝味道,平日里做饭烧火都是由慕祁一手包揽,苑夏很少进厨房,唯一擅长的就是熬粥,今天她将厚望寄托在这锅鸡汤中,希望能以此证明自己的厨艺。
她捧碗才喝了一口,扶墙干呕了一下。
苑夏呆了很长时间,久久不能言语。
她没想到自己的人参母鸡汤竟然炖得这般失败,已经到了喝一口就要吐的地步,作为一只喜欢吃鸡的九尾狐狸精,苑夏想不出比这更失败的事情。
苑夏作为一只狐狸精的自尊就这样受到了伤害。
慕祁接过苑夏的碗,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而后目光有些复杂,手指搭上了苑夏的手腕。
初春的暖日攀上天际,流霞斜照苍穹,院外的桃树林婆娑作响,似是有一阵凉风拂过,慕祁端在手里的汤碗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苑夏作为一只狐狸精的自尊在这一刻简直要和汤碗一起碎掉了。
“那鸡汤就这么难喝吗?”苑夏泪眼汪汪地问道:“难喝到你要把碗摔碎?”
她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里委屈到不行,眼泪跟着滚了下来,“我准备了很久,特意捉了最肥的母鸡,在悬崖边挖了这株山参,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以为你会喜欢……”
慕祁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低声哄了两句,然而这只狐狸精却是越哄越能哭的性子,这一点慕祁很早就知道。
他俯身吻她的额头,又揉了揉她的脸,“怎么不喜欢,你哭成这样作甚?”
苑夏睁大了双眼,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想到自己白忙了一早上,又被慕祁揉了脸,狐狸精的尊严已经碎了一地,泪水都抹上了他的衣领,却听慕祁低声道了一句:“那汤很好喝,火候也掌握的很好。阿夏,你方才干呕,是因为要当娘了。”
苑夏震惊地抬起脸,泪水尚在眼眶中打圈。
九尾狐怀上一胎很不容易,慕祁的父母终其一生只得了慕祁一个孩子,苑夏的父母亦如是。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只是慕祁比苑夏大了三百岁,他化形成俊美无双的男子时,苑夏还是一只拖着九条尾巴到处钻草丛的狐狸毛球,爬树掏鸟窝,下水捉活鱼,这些事苑夏通通都干过,经常玩到尾巴打了结,自己又解不开。
苑夏尾巴打结就会去找慕祁,那日她趴在门口等他开门,却听见慕祁的父亲同他道:“你母亲走得早,去世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早日成家,再生几个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