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从宫中回府已经是日落时分,进了内院的大门便被舅母身边的侍女请到后堂用晚膳。
霍去病十七,正是少年最得食的年纪,他在宫中向来不甚自在午间也没吃什么,骑马归来早已前心贴后背,二话不说便入了堂。
到霍去病进门四下一看倒笑了:“我还以为晚膳等我一个,原来只剩舅舅贪食。”
坐在主位上的常服卫青听他如此说便笑了:“还有力气说嘴,真该等你换了衣裳沐浴过后再唤你来晚膳。”
陈琼早已服侍卫妪吃罢休息,此时正在看侍女给霍去病布菜,招招手道:“去病快来,今日烤了整只泾河山羊,这半只都是你的。”
霍去病也不管卫青说什么,兴冲冲的入席净手,看着食案上解的十分精细的烤羊肉和各色精致菜色高兴的对身边的陈琼道:“舅母疼我,半只也够我暂且吃一吃了。”
军中男儿的力气与食量大多成正比,原本就是人人能吃,加上获取并又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一顿饭半只羊也是半饱。
“知道你吃的细,都拆好了。”陈琼说着已经起身到卫青身边,从侍女刚端上来的黑陶砂锅中盛了一碗眼色不甚好看的暗色羹汤放在卫青面前说道,“侯爷慢用,妾身去母亲那边伺候。”
“有劳夫人。”卫青温和一笑,陈琼回礼便带着侍女出去了,堂内只余狼吞虎咽的霍去病和他两人。
霍去病早就吃上羊肉了。那肉拆解的很细并没骨头,是以他吃起来也非常之快,风卷残云一般,可偏偏因为羊肉都拆了骨,所以霍去病动作虽快却偏生平添了稳雅,不似军旅中人吃相粗犷豪放。
卫青看着胃口大开的霍去病心下慰藉,他早已因多年胃疾不能多食,多少还有些羡慕少年去病,只是瞧他每每吃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实在不是军旅风范,不免蹙眉念道:“平日也没少说,你在军中为将,这样食发,如何长久?”
霍去病已经将羊肉吃的差不多了,放筑擦了擦唇角,换了汤碗,一边慢慢喝汤一边道:“舅舅就不知了,带兵一人一个法子,我看不得舅舅打仗中规中矩,而我带兵行军唯图快速,军中口粮干肉切得细碎,食之快速,更得迅速果腹发力,若是不信,舅舅下次出征也可一试。”
“偏是你好细食罢了。”卫青摇头一笑,也不再说霍去病,径直搅动眼前那碗热腾腾的褐色汤羹,一股清淡的药味便从碗中散出。
霍去病抬眼看向那只碗,不由放下汤碗挑起英眉道:“你还吃这个?”
“不然呢?和你一样胃口,这半只山羊就轮不到你了。”卫青反问一笑,开始吃起那碗药膳汤羹,满不在意的问:“如何,今日见到天后,天后病况大好不曾?”
“舅舅,你每每出征回来还要参知政事谋划军事,这胃病宿疾一年比一年更甚,就不能禀告天子推掉他事好好休养吗?”
“我若休养,何人谋划后事?天子不出三年就要再兴兵事,若不参谋参策,不要说三年两载,便是一年之后我便无法参透天子兵策,又如何为大汉领兵北伐匈奴?”
见舅舅宿疾难愈却将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霍去病徒然心中懊恼,恨资历尚浅的自己此时竟无力承担三军帅责,默然片刻后一仰头喝尽碗中清汤,却再没有胃口继续吃饭了。
“今日去椒房殿送礼者络绎不绝?”卫青随口问道。
霍去病咳了一声收拾心情,将今日在椒房殿的事大体一说:“奉天子之命贺寿,送礼之人应是不少吧,不过天后只见了我一人,那两瓶桃花倒是立刻摆出来了,我说是舅舅送的,叙话时天后就问到舅舅的胃疾。”
刘麒过世一年来陈娇亲近冠军侯霍去病的缘由因果连刘麟这个小孩子都知道,更不要说天子刘彻和卫府中人了,不然陈琼怎么能回回都带着霍去病畅通无阻的到椒房殿探望呢。
“你说是我所赠?!”卫青忽然抬头,不误担忧的责备道,“怎敢乱言!”
“就是你怕玉瓶素净惹天后不悦,在路上攀折了两支桃花插入其中,这为何说不得?”霍去病对卫青的谨慎和责怪不以为意,“天后听说是你所折倒没你这么多的问话,舅舅你怎么事事都这般小心,不知你者反以为不坦荡。”
“罢了。”卫青有些怠倦的摆摆手,不想多纠结于此,只道,“既是臣子探望,可见天后如何?”
“在我看来已无病容。”霍去病今日觐见只觉得陈娇言行举止与往常无二,也没多说,倒是就着卫青一问答道,“今日聊及舅舅,天后还问起舅舅的胃疾了。”
卫青诧异却又对霍去病在陈娇面前提起他的病很是不满:“仍是孩子心性,君臣有别,不过宿疾,有什么好在天后面前提及。”
霍去病却冷下脸来,虎目中霎时带出肃杀的杀气,冷冷道:“舅舅此次前往朔方,在大战之时因那李广利迷路投敌致使胃疾发作,他一人怯懦胆寒险些坏了三军大事,若非舅舅带病上阵我大汉将士不知又要因李广利那贼子出卖军机阵亡多少,战后舅舅胃疾又发坠马抬回的事军营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班师回朝也是广为人知百姓称颂,难道还当不得天子和天后问一句吗?”
卫青知霍去病会错了意,竟开始为自己鸣不平,战场之上他本身倒也不在意,但看外甥一番心意于是心中快慰,叹了口气,唇边露出一点微笑:“我并非此意,只是若说起那事难免提起李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