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很了解当地情况一样,顿了顿又继续说:“刚才那老人啊,肯定又是跟别人抢地的时候被欺负了,不过话说回来了,都那么老的人了,要那么多地种的过来么?何必呢?”
“东坡肉”作为从小在猪油罐子里长大的人,是不会懂人家白水煮菜的艰辛的,所以他这么鄙夷的评论,赵钦倒也没在意,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在福利院,那会儿还没人打着慈善的目的进行捐赠呢,大家所有的口粮都靠院长妈妈和福利院几个工作人员亲自耕种。
但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也没油水,所以便出奇地能吃,面对那么多张小嘴,院长妈妈白天忙地里的活儿,晚上还要帮人家缝补衣服,很是辛劳,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记得那时候整日都处在饥饿状态中。
不过她现在应该不用像以前那样拼命了吧,有了像“东坡肉”这样的人存在,孩子们和院长妈妈至少是可以隔段时间就吃顿红烧肉了。
近乡情更怯,这句话赵钦现在算是真的体会到其中的含义了,原本是自己最挂念的人,却又怕见到他们,在院长妈妈手下照顾过的可怜孩子不计其数,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自己。赵钦的心情起起伏伏,非常忐忑。
该到的地方总会到的,就像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东坡肉”把车熄了火,拔下钥匙就带头下了车。
还是这个样子,终于,赵钦犹豫了很久从豪车内走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福利院旁边的空气都是带着回忆般。生锈的大铁门,窄窄的小院,地上还是黄土,还有那院中小伙伴们一起种下的橘子树,现在竟然还有果实在上面,橘子的味道,赵钦现在仍旧记得。
“走吧,我们已经迟了。”宋意龄从赵钦身边走过,她并不了解为什么他今天后半段路有点儿奇怪,但还是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跟上来,而后淑女地挽着“东坡肉”庞大的胳膊,朝院子里走去。
偶尔几声狗叫从远处传来,许是平时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福利院,那狗叫听起来充满警觉,在门口停着的五六辆豪车中荡荡悠悠地绕来绕去。联排的几间平房是用砖砌成的,外边用黄泥和着稻草,糊了薄薄的一层,风吹日晒之下,有些泥块斑驳地掉落了,使小屋有种说不出的破败感。
赵钦努力将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福利院重合,想找出些比之前优越的地方,可那墙上都已经晒干到萎缩了的玉米棒子,却仍旧挂在那里舍不得吃,还有放在角落中用破了却还没扔掉的笸箩,都在告诉他,这里似乎和八年前离开时一样,完全没变。
晚宴的地点设置在福利院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房间——小孩子们睡觉的地方,为了给捐款的好心人摆吃的,孩子们的床和铺盖已经被从屋子里搬了出来,赵钦从窗户缝里往进看了看,那里只有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却没见一个熟人。
“大小姐,让你的保镖就跟到这儿吧,他这身装束里边可能不方便进去,有记者朋友在。”算是出于好心,“东坡肉”有点儿尴尬地对宋意龄说道,现在他可并没有再看不起赵钦了。
宋意龄有点儿为难,大晚上,她们在里边开饭,让赵钦陪自己来却不让他进去,这未免有点儿不近人情,但宋家的面子却又不能不顾,毕竟爸爸的关系还在那里,所以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站在那里犹豫了起来。
不想让她为难,况且他正想空出时间到别处转转,于是赵钦一笑,无所谓地说道:“正好,我就不进去了,大小姐你也知道的,我在里边坐着难受,还不如去附近转转,别担心,这块儿我熟。”
见到了他眼中诚恳的神色,宋意龄也算是稍稍放下心来,感激地朝他看了看,正想说什么,却被“东坡肉”扳过肩膀,连推带请地带进了屋里。
终于找出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赵钦长出了一口气,还从没像福利院这样一个地方如此令他紧张的。既然孩子们都不在睡觉的地方,那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教室里吃饭了。
福利院很小,所以院长妈妈就正好把饭堂和教室混在了一起,也就是说,这里只有四间房子,除了宿舍和教室,就是只容得下两三个人同时活动的小厨房和小厕所。作息时间果然没变,赵钦在教室里见到了几十号年龄各不相同的孩子排排坐在凳子上,用筷子支着小脑袋,抱着碗等吃饭。
厨房里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好奇地走过去,为了走油烟,厨房门开着,站在外边就看见两个女人背对门站在里边,一个年纪稍大点儿,做饭的动作也熟练,另一个则较年轻,忙着递盘子。
一大锅绿油油的菜,正被不断地翻炒着,一点儿荤腥都不见,旁边有个笸箩,装着很多馒头,上边用块洗的发白的印花布盖着保温。八年前每天吃的不就是这些么,回忆涌上心头,赵钦不禁眼眶一热,险些就掉下泪来。
许是听见背后有动静,较年轻的那个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呆呆地站着个脸色复杂的男轻男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竟跟赵钦一块儿莫名其妙地对视起来。
“英子,愣什么?菜要糊了。”年长的女人伸出一只手,准备跟英子要水瓢给菜加水,谁知那妮子却抱着水瓢在旁边愣住了,她也是好奇,连忙拨了几下菜,同样转过身来。
赵钦看了看那年轻女人,很陌生,虽是穿着改过的粗布衣裳,却仍旧显出一副清纯可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