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冰倩知道,廖天磊的无理取闹,都只关乎一个字——情。一切都只因为对她太过在意,所以才会如此的谨小慎微,才会对自己自持的魅力失去了该有的信心。
怎么?不舍?
满腔的愤怒,因为不知从何宣泄,所以嗓音里才会溢出显而易见的怒气,清隽的脸庞上更是笼罩了一层寒冰。
为什么听他充满怒意的徐徐道来,她的心反倒像是被人用温水浸润过?
傅冰倩抬眸慢慢端详过去,廖天磊坐在她面前,身姿欣长,透着冷寒……想要努力用冷静粉饰自己的愤怒之余,又何尝不是别样的温情?
都说他是个面对突发事件都能保持冷静的人,唯有面对她,情绪里总会不期然沾染了尘世间的七情六欲。
换个角度想,他若不在乎,又何须生气?
现在想来,他刚才的行为多少有些幼稚,却宛若巨石投落深湖,余音盘旋,经久不息。
廖天磊再度将视线投向她的时候,见她嘴角笑容荡漾,当即皱了眉,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如此让他心怀怨气的离开,势必要在他的心里重下一个结的,而这样的结傅冰倩是不愿见到的。所以她从身后拉了他的手,宛若一个惹大人生气的孩子,在见到大人生气离开时,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才想到了要加以弥补。
手臂上突然传来的力度,让廖天磊身形一顿,那双手就那么紧紧地握着他,隐隐带着汗意,仿若深怕一不小心不会失去很多,这让廖天磊那颗硬冷的心,肆意被潮润渲染。但终因心里的怨气,并没有回头看她,他在她面前做不到虚假伪装。
傅冰倩知道某人这是在吃醋,她心驰荡漾,却为了给他保留一些面子,不便当面指出。而是转了话题,“很久没去看妈了,要不今晚下班后一起去趟老宅?”
她会主动提出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这是廖天磊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句在日常中最是稀疏平常的话,却让这位身处社会经年,浮躁惊然早已被岁月打磨消怠的男子,骤然间转了身,眼里带着明显的温柔与爱怜,他反手将她拥进怀里,埋首在她的发间爱抚摩挲着,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纵容,“不想就不要勉强自己,慢慢来。”
“有你在,我心安。”只轻轻的六个字却道不尽的旖旎缠绵,仿佛连空气浮动的尘埃都在瞬间展开了千万多的小花。
淡淡的柠檬香,为这遍地生花的氛围更增添了缱绻柔情,伏在他宽厚的胸膛,从壁咚间传来的震动声,强劲、有力,这是世间最为悦耳的乐曲,仿佛能让一切躁动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可廖天磊却并不及她这般乐观,他只是将这较弱惹人怜爱的身躯,搂得更紧了一些,望向室内某个不被阳光厚待的角落,清浅的双眸却是异常的寒冷与料峭。
母亲本是世间最温软的词汇,当人们每每谈及,总是唇角上扬,眉宇舒展,像是被雨露滋养的花朵,肆意张狂地开放。即使孩子在外面怎样的坚韧与忍让,到了家里都可以放肆地任性与撒泼,因为在家里永远有一容你一切缺点与不美好。
然而傅冰倩……
廖天磊可以从她偶尔敞开的心扉中,对过去生活的浅淡交谈中,他能够从她隐晦的言辞中,可以窥探得出,她内心对母亲这个词,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的,这种恐惧穿透她的每个细小毛孔,深入骨血。
她每每提起母亲二字,唇角上翘,似想勾勒曾经也有过甜蜜的幸福假象,但是有些深入骨血的东西,却是骗不了人的,比如害怕与恐惧。那就像人影倒映在地面上的黑洞,是如何也无法掩饰的。
她说,声音平淡,隐隐带着晦涩,“小时候,最怕下雨天,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个,被父母拥入怀中,没入雨中,在雨水的滋润中开出五颜六色的伞花,那样的欢声笑语,她浅尝在梦里。”
她说,“母亲有一块心爱的手编地毯,每次看到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嬉笑打滚在母亲的脚步,她却不敢轻易踩踏。”
她说,“我的卧室有一扇窗,有一次被人攀爬拽坏,母亲见了说她是fēng_liú成性。”
然后她说到了自己的被,“有一天放学,被狗撕去了大块背部,母亲说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所以连狗见了都要尖叫发狂。”
她将脸掩在了白被中,说,“本该被世界唾弃的人,却被他捧在了手心,安放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应该感激……”那夜她将自己最容易暴露心绪的脸,隐藏了起来。害怕自己的神伤引得他的唾弃。他知道,那夜她还有未说完的话,却因为嗓音不再平稳,便隐了想要继续倾吐的话语。
他就站在床侧,那双自认为强劲的臂膀,自认为可以为她撑起一片的双臂,却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心绪的波动,修剪光滑的指尖被他一点点地隐藏进了掌心,刺入皮肤,也许不能称之为血肉模糊,却早已将他的五脏六腑,揉搓成了一团,泥泞成灾。
即使这样一位已经凶恶猛如虎的母亲,她却仍想要卑微到尘埃里的虔诚,勾勒出一幅她眼里向往的阖家欢乐。
到底要走过怎样的岁月经年,才会铸就了她对外界一切看似并不在意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颗敏感、自卑的心。她会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她总是把别人不经意说的话或者一个小动作,用自己本就不堪重负的细肩,用力地扛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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