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先带路，罗俊楠坐在后座上，车斗内站着三十几个年轻小伙子，能走烂路的工程车就成了往返村子的最佳选择。
仙游镇下面管着几十个村子，除了围绕在镇中心附近的几个村子相对比较富裕之外，再偏远一些的村子用杨正先的话来说，就是连饭都吃不饱，有几个村子还没通电，到了晚上只能看到一些微弱的烛光。
蒲湾村是仙游镇几十个村子当中地理位置最偏僻的小村子，整个村子只有一百多户人家，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是一条泥泞坑洼的土路，大型的工程车碾压过去，道路两旁满是被推挤出去的烂泥。
村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曾经来过这里几次的杨正先轻车熟路带着罗俊楠找到了何定钧的家，一幢年代久远的小瓦房，院子用发了霉的篱笆简单隔出，门口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杨正先告诉罗俊楠，这是何定钧的奶奶。
三十多个小伙子都被罗俊楠留在了院子外面，只有他自己和杨正先推门进了院子，或许是老人家睡着了，也可能是耳背了，直到罗俊楠走到她面前了，老人家才听到了动静，扬起拐杖就往罗俊楠身上招呼，同时骂道：“你还敢回来！”
罗俊楠轻易地避开了老人家挥舞过来的拐杖，有些莫名其妙，这时候，杨正先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她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早就没用了，听村里人说，是早些年活活哭瞎的。”
面对一位七老八十，满头白发还看不见东西的老人家，罗俊楠实在是提不起半点生气的情绪。
他镇定了一下，用方言笑着说道：“老奶奶，您别打错人咯，我可不是您孙子何定钧！”
声音挺大的，老人家听清楚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拐杖，两只眼睛虽然睁着，却混浊无光，看不见半点光泽，老人家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我那不听话的孙子回来了……”
“他干什么了？惹得您这么生气？”罗俊楠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唉，不提这小崽子了，说起来我就生气……您是？”老人家苦涩一笑，岔开了话题。
罗俊楠咋说？总不能告诉老人家，您孙子拿刀捅了我兄弟，我今天是专门带人过来要打断他的双手双脚吧？没办法，罗俊楠只好临时编了个谎话，朝老人家说道：“哦，我是镇中学的老师，今天是来家访的……”
“是中学的老师？”老人家一听，满脸愕然，“我孙子早就没念书了，您今天是来……”
“哦，是这样的，我是新来的老师，清理学生档案的时候，发现您孙子已经不来学校上课了，可他毕竟才十多岁，不念书怎么行呢？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您家里的情况……对了，您孙子何定钧去哪了？”罗俊楠轻声细语地问道：“家里就您一个人吗？何定钧的父母不在家？”
“老伴儿早就过世了，家里就我一个老太婆。”老人家似乎不愿提及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坐在小凳子上，靠在门框上说道：“我孙子也经常不回家，没钱了才回来找我要钱……真是作孽哦，我一个瞎眼的老太婆哪来的钱给他啊！”
“……”罗俊楠闻言扭头和杨正先对视了一眼，过来之前他真没想到何定钧家里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注意到罗俊楠的目光，杨正先也只能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无声的告诉罗俊楠，你没看错也没听错，何定钧家里就是这个情况，如果何定钧也被抓了，老太太也只能坐在这里等死了。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罗俊楠缓缓的站了起来，朝老太太说道：“您知道您孙子平常都跟谁玩在一起，在什么地方玩吗？我去找他了解一下，您看行吗？”
“我孙子就跟隔壁王乌庄的捣蛋鬼玩得来，平常大多也都住在他家里，哦，他叫王德宇。”
“谢谢，那我先去隔壁村子找找看，就不打扰您了。”罗俊楠微微一笑，眼神示意杨正先可以离开了，老太太家里的情况给他挺大的触动，一开始下来村子的目的，也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从院子里出来，杨正先苦笑道：“这何定钧还真是该死，他爹妈离婚的早，在他两三岁的时候两个人就全都跑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就是他奶奶从小带大的，如今老太太瞎了眼，生活也没了依靠，唯一的孙子还成了这副德性，唉！”
听着杨正先在自己身旁的长吁短叹，罗俊楠却沉着脸没有说话。
王乌庄距离蒲湾村也就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车子就被停在了蒲湾村的村头，三十几个年轻人浩浩荡荡地往王乌庄走去。
有了名字打听人就方便的很，虽然被问的那个人满脸狐疑，但还是告诉了罗俊楠那个王德宇的家究竟在哪里。
同样是一幢年代久远的老房子，但条件却比何定钧的家要稍微好一些，至少这是水泥钢筋的建筑，而不是石头垒成的瓦房。
王德宇家同样没有大人在家，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父母双双去了沿海城市打工，整个家就只有王德宇一个人在，偶尔吃饭回去姥爷家蹭一顿，大多都是睡觉睡到傍晚，然后趁着夜色出去找东西吃。
罗俊楠踹门进去的时候，王德宇一个人趴在里屋的床上呼呼大睡，这是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大孩子，看起来大约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穿着一条破了洞的短裤趴在那里，白花花的屁股肉清晰可见，屋里头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正在‘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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