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听到赵博士说好好说,很干脆的站起来,拍拍手,道:“赵博士有何见教。”
赵博士很犹豫,不可否认,整件事都是他理亏,现在秦少游要耍无赖,他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他踟蹰片刻,道:“秦助教可有什么专长?”
秦少游道:“大人,下官教授诗书还算过得去。”
“……”
这说了等于是没说,诗书是不可能让他去教了:“还有么?”
秦少游想了想:“学士对治学颇有些心得。”
赵博士身躯一震,顿时,他明白了。这家伙胃口真大,想要治学。
四门学有六个博士,有掌学的,有治学的,有督学的,还有提学以及负责后勤以及生员招募的博士,这治学的差事,素来是博士担任,这一次四门学前任六个博士统统一扫而光,朝廷委任了赵博士来兼任掌学博士,至于其他博士,有的已经到任,有的还在商榷。
比如治学博士,现在国子监就还没有拿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
秦少游这个小子,分明是想以助教的身份,分管治学。
治学博士在六个博士之中,其重要性只在掌学博士之下,分管的是教育工作,这厮,胃口真大。
赵博士看着秦少游,苦笑:“治学?不可,不可,这一向是博士……”
秦少游气势如虹的道:“赵博士,下官乃是通直郎。”
这意思是说,规矩是死的,可是人都活的,朝廷可以让一个助教任通直郎的散职,学里为何不可以让助教来负责治学之事?
赵博士脸色青一块红一块,愣了老半天,才道:“还是不妥,不妥当,会为人所笑的。”
秦少游叹口气:“既如此,那就算了,下官告辞。噢,我想起一件事来,大人还记得那份奏疏么?”
“奏疏,什么奏疏?”
秦少游很忧伤,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就是大人代陈的那份奏疏,宫里把它压了下来,可是……哎……这样惊世骇俗的奏疏,宫中没有反对,这意味着什么?”
赵博士脸色微变,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想了老半天,他才弱弱地问道:“秦少游,你这是何意?”
秦少游双手一摊:“宫中对四门学,已经抱有了很大的期望,若是四门学一事无成,只怕赵博士也不好交代。下官还听说,那份奏疏,引起了许多非议,下官在四门学,做个闲云野鹤倒是无妨,只是到时候,赵博士反而可能成众矢之的了。”
赵博士心里嘀咕了老半天,当时秦少游的章程,他确实也是欣赏的,至于许诺代陈上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前途,给秦少游示了个好,反正这种奏疏,本来就会和绝大多数垃圾奏疏一样,被束之高阁,无非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现在被秦少游提醒,细思恐极,赵博士竟也有点觉得不对头了,国子监里,就在前日,算学的掌学博士吴应龙就曾发难,大谈现在的学风不正,为此,国子监祭酒还特意下文各学督导博士,要倡导学风。
本来这种事,也是常有,赵博士为四门学的事焦头烂额,也没往心里去。
现在结合秦少游的话,不对劲啊。好端端的,就算学风不正,也不该是算学的掌学博士跳出来大声疾呼,他是算学的掌学博士,说现在的学风不正,不就是连自己也骂了么?要说,那也是国子监来说。
可问题就在于,算学掌学博士跳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是针对四门学!
赵博士一下子清醒了,人家说的学风不正,当然没有说到算学去,太学和国子学近来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不是冲着四门学过来又是冲着谁。
再细细思量下去,赵博士的背脊有点发凉了,谁都知道,现在四门学的掌学,乃是国子监的二号人物,国子丞兼任,一个算学博士,这不是骂自己么?他有这个胆子!
有阴谋!
赵博士看向秦少游:“秦少游,有话你直说吧。”
到了现在,老赵居然还没转过弯,秦少游默默为色目人的智商感到悲哀,算学博士跑去骂你,没有国子监祭酒乃至于更上头的上头的人授意,人家吃饱了撑着,活腻歪了么?秦少游道:“大人若要一个人挑起四门学的担子,下官很是钦佩。”
赵博士傻眼了。
老半天,他回过劲来,那份奏疏,看来比他想象中的后果更严重,而他虽是代为陈奏,可是因为地位远远高于秦少游,所以大家的矛头,自然也就指道他的身上,秦少游反而是置身事外了。
现在看来,让秦少游去玩泥巴,吃亏的好像还是自己,黑锅得让自己一个人来背啊。
他沉吟片刻,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道:“这件事,老夫要斟酌一二,你等着消息吧。”
他说是斟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治学博士责任重大,而宫中有默许四门学变革的意思,让别人来变,大家骂的是他赵博士。若是让秦少游来变,反而能分担不少压力。
算学博士的突然发难,是始料不及的,这说明在国子监乃至于朝廷内部,有人已经对自己极度不满了,赵博士当然不能做这个冤大头。
只是数日之后,秦少游就走马上任,在治学所里办公了。
治学助教,这绝对算是破天荒的事,在他的下头,分管着几个胥吏和书吏,秦少游甫一上任,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所里人手不足,恳请学里再调拨书吏二十人。
好大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