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
第一缕光斜入山林。林中雾蒙蒙,晨光也变得迷蒙了。山坳的雾气更大,因为,那里有个温泉。
楚卿正在温泉中。
她整个人泡入,只露一颗头。温泉水滑,独有的气味儿弥漫,她不由闭上眼,轻舒一口气。
好放松。
多久没这么放松了?她已记不清。陈国也有温泉,近在皇宫的后山。她小时常去,一去一天,几乎不想走。后来她人大了,事多了,越去越少了。再后来,她几乎忘了那里。而现在,她连陈国也回不去了。
世事多变,变得太快,快得……令人心痛。
她缓缓睁开眼。
雾好浓。周围一重又一重,慢慢飘浮,慢慢流动,仿佛将一切都虚幻,幻化成了仙境。仙境中,泉水流淌,温暖又温柔。
一刹间,她有些恍惚。
犹如光阴倒回。温泉,还是陈国的温泉。而她,还是那个小端阳。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如此……就好了。她不觉微笑。
哗啦啦——
一阵水响中,她起身。对已发生的事,想多了徒自伤神。人不能没有回忆,但不能沉湎回忆,否则,人永远无法前行。
如今的她,必须不停前行。
她穿好了衣物,独坐泉边。身体要休息,心也一样。难得有这一片清净,不妨涤荡一下内心。
晨光大亮,拨开了迷雾,四周越来越清晰。她始终静静,似与万物同化。
“幽境空人心。”
身后有人说话,声音很轻。她没回头,也没出声。随即,身边多了个人。宇文初也坐下来,也不再出声。
两个人,反似更静了。
一直静了很久。
“这几日,你最好不动养伤。”她说。
“明白。”
“那你为何跑出来?”
“因为,两个前辈又在打。”
她笑了。
“所以我觉得,还是回避一下好。” 宇文初也笑了。
“净公公真是个温柔的人。”她感叹。
虽说两个人打,实则一个打一个挨。净公公只会逃,动手的只有污婆婆。而且,打人的与挨打的,两个反差巨大,这就更让人感叹。
宇文初却摇头:“未必。”
“怎么未必?”
“也许,温柔的人是污婆婆。”
“你眼光可真独到。”
她在讽他。他一笑,并不反驳。独到么?也许吧。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微妙而独特。身处于何等感情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是自己才知的东西,外人又怎会知晓?外人所知的,不过是些表象,既做不得数,更做不得真。
二人都不再说话,又一阵安静。
雾气渐散,太阳已高照。
“回去吧,你该用药了。”楚卿站起身,看看宇文初,“我们不能久留于此,一旦出去,还不知有多少麻烦。这几日,你必须好生养伤。”
宇文初点头。
药很见效。五天后,他的伤好多了。
“应该可以走了。”楚卿下结论。
五天并不长,但对他们已太久。这些天来,外面的形势不知如何。关口如何了?卫军如何了?郢人如何了?而姜檀……又如何了?
太多变数与不安。
二人虽没什么表现,但已很心焦。所以,当他们提出要走,两老都没阻拦。
夜深。
月光清冷入窗棂,照在楚卿床上,照在她的脸上。一双大眼映入月光,亮而有神,她居然还没睡。
明日就走了,离开这方僻静,重回乱世纷争。一时间,她竟心绪莫名。
这几日恍如隔世。
宁静如同隔世,纷争亦如隔世。在一静一动间,她忽失所寄。一似庄生迷蝶,于梦醒之间不辨庄蝶。而她呢?此处宁静的她,彼处争胜的她,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也不知道了。
夜更深。
她思绪纷纭,半点睡意也无。突然,外面一声狂叫。叫声很凄厉,深更半夜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声音似在院子内。
她立刻冲出。这一出去,她不由骇呆了。月光下,两个人在交手。不,那已不是交手,根本是在搏命。
一个拼命攻,攻势狠毒;一个拼命守,守势艰苦。守的人是污婆婆,而另一个人,竟是净公公!
净公公在狂叫,似乎中了邪,出手狠毒可怕,像要杀了老伴。污婆婆却只躲闪,一味招架,丝毫不出手反攻。
这是怎么了?!
楚卿大惊:“前辈……”
“快走!”污婆婆急喊。
太迟了。净公公已扑过来,像被那一声惊呼吸引,刹那攻向楚卿。他动作太快,电光石火的一闪,他就到了跟前。十指如爪,一爪抓下去。
楚卿也动了。
她竟也很快,一种极诡异的快,如鬼影飘忽。爪风扫过,抓裂了她的衣角,却没伤到她分毫。净公公狂叫着,又一爪抓去。
噗!
爪入血肉,正中冲上前的污婆婆。血流出来,污婆婆却似不觉,猛地一挥手,点上净公公的要穴。
要穴虽已封,但没完全收效。净公公仍能动,他手上一紧,抓得更加深。污婆婆一颤,疼得脸发白,可她的手依旧稳,稳稳点上其他要穴。
楚卿惊骇万分。她一闪身,闪到净公公背后,出手点中他后脑,一路点下去,封住后背上所有大穴。
几乎全身大穴受制,净公公终于不动了。
扑通!
污婆婆跌坐在地,一脸痛苦。
“前辈!你受伤了?”楚卿冲过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