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淡了。
交战双方看得更清楚。周围更清楚,对手也更清楚。
每个人都在对手脸上,看见疲惫和苦撑。他们明白,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也差不多。
双方都快撑不住了。
这一场战到最后,究竟谁会取胜?没有人去想。他们已没余力想这个,他们现在唯一想的,只是赶紧结束。
要怎么结束?
最大的可能是以死亡结束,不是自己死,就是对手死。
尽管大家都不想死。
可一场不会停止的战争,似乎只有这一种结果。这像一种绝望,蚕食着士气。起初的那种斗志,此刻已荡然无存。
什么报仇出气,什么骄傲荣誉,统统敌不过疲惫。
当疲惫战胜一切,就只剩下死撑。
卫军在死撑,东怀军也在死撑。双方已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比谁能撑到最后。
这无疑很痛苦。
在这种痛苦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当当当!
声音很清晰,在混战中传开。
是鸣金声!
所有人都听见了,顿时,所有人都一松。
此刻在双方耳中,这声音胜过一切美好。他们甚至都还没听清,鸣金来自哪一方,就已不约而同放松。
这是鸣金声,这就足够了。
只要有一方住手,就可以不必再战,至于乘胜追击……谁还有力气追击?!
不管是哪一方鸣金,已等同双方都收兵。
楚卿不由回头。
她听得很清楚,鸣金声来自卫军。毫无疑问,这是宇文初下令。
宇文初在士卒保护下,也正看向她这边,见她望过来,对她点了点头。
楚卿心中一叹。
她明白他的心思,这一战已太久,双方消耗都很大,再战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不能两败俱伤,就只好收兵。
如果收兵太早,东怀军还有战力,必然乘胜追击,那么,卫军就真的败了。
如果收兵太晚,已到两败俱伤的地步,那么,收兵也失去意义。
这个时机刚好。
双方目前的余力,都只够自保。而且,双方目前的心思,都不想再战。
收兵,正是目前对双方都好的结果。
楚卿反手一挥,挡开对手,飞掠上一匹马,返回卫军阵营。
战势在收缩。
鸣金声之后,双方的攻势都缓了,都在慢慢后退。
下令收兵的是卫军,但是,东怀军也在退,而钟合光并没制止,更没下令追击。
因为他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
在他几乎要认定,东怀军将为他葬送之时,卫人做出了抉择,带来一个对东怀军不太坏的结果。
他还能怎样?
王爷的心血得以保全,已经值得庆幸。日后见到王爷,他总算不必自刎谢罪。
于是,他也回头喝道:“鸣金!”
双方都收兵了。
天光破晓,晨曦照上刚才的战场,大营面目全非。
辕门外的地上,除了尸体就是兵器,草都不再是绿色,成了红黑相间。红色是鲜血,黑色是焚痕。
黑夜中的一场恶战,直到黎明才看清,看清之后更觉惨烈。
朝阳越升越高。
卫军已撤出数里,停下稍作休整。
这一战打得实在太累,几乎是强撑一口气,才撤到了这里。众人一歇下来,立刻像瘫了一样。
每个人都太疲惫。
楚卿也不例外。
她独自走到一株树下,靠坐休息。身体刚倚上树干,就好像脱了力,再也不想动弹。
她不由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没想到竟这么累。
看来,她高估了自己。本以为休息一个白天,恢复的功力足够用,不料完全不行。
区区一个钟合光,她居然对战许久,不但没拿下对方,自己还疲惫无比。
她计划的夜袭失败了。
虽说不算惨败,但没达到目的,就不能算成功。
接下来该怎么做?
若要再进攻,卫军至少得休息两天,可两天之后,东怀军也休息好了。于是,再战的结果还会一样。
她独坐树下,闭目沉思。
“你没受伤吧?”身旁响起个声音,很关切。
她摇摇头,但没睁眼。
身侧窸窣一声,来人挨着她坐下,也靠在树干上。
树并不粗,旁边的人靠在树上,就像倚在她肩上。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温度。
不过,旁边坐得很小心,既依偎着她,又不会挤到她。
她也就没动。
“你在担心?”旁边轻声问。
她点点头。
确实有点担心。这个结果不是预期的,不知会带来什么变数。
“其实不必太担心,东怀军也不好过。”旁边一笑,悠悠说,“这一仗虽然结束,但他们的怀疑没结束。如今一有喘息余地,怀疑会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猛烈。这时候的军心,才更容易溃散。公主殿下之前那一手,现在反会更见效用。”
她也笑了笑。
他说得没错,东怀军的军心,其实已经动摇。
之前一时凝聚,不过是彼情彼景下,钟合光激励使然。如今情景已变,激励自然失效,军心会重新动摇。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楚风未归。
只要楚风不现身,任凭钟合光怎么解释,也都无济于事。
“早知今日,我就该吩咐向野,让他留住楚风。”她一笑,睁开了眼。
早知今日……
可在今日之前,她还一心认为,不会和东怀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