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几句,太后又细问是哪个弹的琴,哪个鼓的瑟,哪个敲的鼓,都一一叫到眼前来,问姓名家世,一面频频往皇帝看。[看本书请到
众贵女心知肚明,这是要为天子选妃。像嘉敏、嘉言、明月这样的宗室女,自知不是主角,都不声不响退坐一旁。
天子这年是十三岁。
元家人都生得好相貌,站在太后身边,如青松挺拔,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嘉敏偷偷打量他。她前世和皇帝就没见过几次,当时无论如何也都想不到,这个稍显柔弱的少年,会在四年之后,手刃她的父亲。
是血溅当场。嘉敏没有目睹,也能够想到当时凶险。虽然都说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但是轮到天子亲自操刀,自古就少。
南平王读书不多,胡家、温家也没什么底蕴。嘉敏在家时,看的左右不过是些游记传奇。后来到周城身边,因周城不通文墨,又生性多疑,却难得地信任她,常常叫她读史书给他听,她读,他点评。这才多知道了些兴亡之事。
周城那时候已经总领燕国军政。一个人站的位置不同,眼光也会不同。周城对于史籍所载人物、制度、事件的看法,不流于俗,嘉敏自然获益良多。若非如此,即便让她重生一次,她也不会去琢磨,父亲和皇帝、太后之间的龃龉。
自古权臣,难得有好结局,父亲如是,她死后,周城……不知道有没有逃过这个命运。
嘉敏想得失神,天子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顺着目光去,看到个翠袖云衫的小娘子,一双浓眉无须画,底下两只杏眼,瞪人的时候,想必圆溜溜的像只猫儿,再往下,唇生得极薄。都说薄唇每是负心人。
皇帝有点拿不准她的身份,看她右边,大红璎珞纱衣,肤光如雪,宜喜宜嗔一张芙蓉面,却是堂妹嘉言。嘉言是常进宫的,皇帝自然认得。这样一想,左边那位,大约就是姨父养在平城的长女了。
皇帝对嘉敏笑了一笑,正听见母亲问:“那声凤凰叫,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是编钟。”有人屈膝行礼作答。那是个穿粉白色烟罗纱裙的少女,裙面上零落绘几片绿萼梅花瓣,淡雅别致,樱桃红宽带束腰,不盈一握。难得神态落落大方,让人一见之下,心生欢喜。
皇帝记得之前母亲问过话,是国子监祭酒谢礼的女儿谢云然。
编钟是礼器,祭酒家的女儿通礼器,也算是理所当然。何况谢家大族,人才济济,出众也是应当。
要是选她做皇后,倒也没什么可挑的,皇帝暗忖:左右,小潘儿也做不成皇后,怕就怕……又听太后问:“那雄鹰呢?”
“雄鹰是笙。”声音响亮,活泼。皇帝不由自主看过去。那姑娘穿了妃色曲裾,通身没见什么绣花,就只有裾角颇为敷衍地几道云纹,歪歪扭扭,针脚粗大得肉眼可见。这姑娘,是在家里不受待见吧,皇帝忍不住这样想。
他这样看这姑娘的时候,有人也在看他,只是这时候,皇帝却没有留意了。
太后笑吟吟问:“你是陆家的姑娘吧。”
“太后真是明见万里。”陆静华从前没进过宫,如今竟被太后一口叫出身份,不由又惊又喜,满脸敬服。
皇帝都快忍不住笑了。
边上却传来一个含酸带醋的声音:“陆家女儿女红差劲,也算得上是咱们洛阳城一景了。”
言下之意,太后能知道陆静华是陆家的女儿,无非她穿的衣服,手工实在太差劲了——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说破了,委实叫人难堪。
一时间目光纷纷看过去,众人发现说这话的不是别个,正是镇国公的孙女,长安县主的女儿,皇帝嫡嫡亲的表妹,胡嘉子。又纷纷都泄了气,心下了然:除了她,别个也没这胆子在太后面前放肆。
陆静华涨得整张脸都红了。
陆家是将门。还在太祖时候就为元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在朝中仅次于穆家。迁都洛阳之后,国事安定,战事渐少,穆家往清贵发展,数代尚主,牢牢站定在决策中心。而陆家专心武事,渐渐就被边缘化。
偏陆家子女又极多,大约是有些入不敷出,才用小娘子自己做女红。
胡嘉子这样说话,太后心中也有腹诽。但总不好在众人面前教训,毕竟胡嘉子是她属意的皇后人选。她也是为了皇帝。太后这样安慰自己:如果不是一心扑在皇帝身上,也不至于皇帝多看谁几眼,就动了怒。
太后不说话,当时就冷了场,那些素会做好人的贵女们,没一个站出来为陆静华说话。
莫非是陆家姑娘养得粗疏,口无遮拦,平素得罪的人多?嘉敏默默地想,又想道:不对,就算是谢家小娘子,落到这个境地,肯出声的,怕也不多,到底是太后跟前,哪个好去驳胡嘉子的面子,那不是和太后过不去吗?
良久,也只有陆静华孤零零的声音,强自辩解:“阿娘说,女儿家以贞静为要,所以、所以……”
她原是想说,所以衣上不必绣很多花。却被胡嘉子接过话头,嘲笑道:“所以能吹出这么雄壮的笙?”
这一下,陆静华的脸更红了,只低着头,怕眼泪被人看见。
“陆家姑娘的女红,我是见识了,”嘉敏忽然笑出声来:“胡表姐你的女红,小妹我还没见过呢。”
这话不难听,但是也不好听。贵族千金做个女红,无非是消遣,比的是精致,也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给人看的。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话从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