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忻长的身躯,一步一步,拾级而下,如同层层叠叠的乌云压住低垂的夜空,在各人的头顶之上,笼罩成巨大的阴霾,仿若随时都会将面前的一男一女,毫不留情的吞噬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安若溪张了张嘴,“淳于焉”三个字,却像是死死浭在喉间的一根鱼刺,吐不出、咽不下,在苦如黄连的口腔里,滴溜溜的打着转,揉碎了,嚼烂了,化成一缕捕捉不定的轻烟,仿佛风一吹,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别之际,缱绻缠绵,好似昨日,再重逢,却恍如隔世。
不过短短数天,他与她,竟仿佛一夕之间,横亘着千山万水,此生此世再也无法走到彼此的身边,就像现在一样,纵使男人步步紧逼,但两个人,两颗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越距越远。
男人英挺俊朗的眉眼间,凝着迫人魂魄的残戾气息,如同刚刚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中,熔炼过一般,炽烈的温度,轻而易举便可将人焚毁殆尽;一张飘逸若仙的脸容上,却仿似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一直浸氲在冰冻三尺的雪窖里,周身笼满凄寒之气,丝丝缕缕渗进骨髓里,沁入五脏六腑间……钉在安若溪身上的那双幽深似海的寒眸,迸射出道道清冽而凛然的目光,如淬了剧毒的利剑一般,见血封喉。
连亦尘一个闪身,遂将女子紧紧挡在身后,如同维护一件贵若生命的珍宝一般。
脚步蓦然一顿,这不自量力的一个动作,似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淳于焉的眼眸里,除之,方能后快……讳莫如深的瞳孔里,有嗜血的残光,一掠而过,似一道璀璨的流星,突然划破暗夜的天际,照亮那毁灭的兴奋。
“沐凝汐……过来……”
凛冽如霜的嗓音,又冷又硬,似锐器狠狠刮过生铁,无情而刺耳。
安若溪遥遥望着那寒冰一样的男子,钉在地下的一双纤足,如坠了千斤巨石般,挪不动半分半毫。
“淳于焉……你的书房,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密室?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兵刃与火药?你想做什么?”
目光若水,激荡成殇,心底有千丝万缕的犹豫,最后仍是忍不住脱口相问。安若溪深深凝住面前的男人,百般滋味,萦绕心头,明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却仍抱着最后一线卑微的奢望……期待他亲口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即使不看她,淳于焉依旧能够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双澄清透亮的眸子里,有秋水般婉转激荡的流光,倾泻而出,似芒刺在背,难以直面……“够了……沐凝汐……这不是你应该好奇的……本王怕你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男人冷冽的话声中,透满了浓厚的警告,漠然而残酷。
安若溪很想问问他,会有怎样的后果?一剑杀了她吗?这样的念头,虽只一闪而过,却仿佛比真正的利剑穿胸,还要令人心痛。
喉头似浸在浓烈的黄连水中泡过一般,苦涩而灼烧,连唾液的吞咽这样细小的动作,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安若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淳于焉说得对,她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若他真的有心要她的性命,根本无需动手,一个字眼,便足以置她于死地……似是要逃避这潮水一般漫延的悲凉,安若溪下意识的向着连亦尘的身后缩了缩。
这稚子寻求庇护一般的动作,让连亦尘的心头,蓦地一热,却像针扎一般,刺进淳于焉的眼眸里,尖锐的疼痛,沿着眶内的神经,迅速的流窜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过来……”
阴鸷残戾的话音,似席卷着千年不化的冰雪一般,从牙缝里生生的挤出来,淳于焉一双厉眸,紧紧攫住那停在原地,立于别的男人羽翼保护之下的女子,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于刹那间闪过,却又在瞬时,尽数化成无边无际的夜海,暗流汹涌,惊起滔天巨浪,席卷而来的愤怒,似火似冰,摧毁殆尽的力量,蓄势待发。 [
修长的双腿,只微不可察的一顿,便即提步,继续向前逼去,仿若世间没有任何的阻碍,能够挡住他势在必得的脚步……连亦尘护住身后女子的举动,也随之加深,强硬的身躯,如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面前的男人,狠狠挡在安若溪的生命之外……“让开……别逼本王现在就出手……”
男人残余的三分耐性,几近被磨光,凛冽的话声,泛出丝丝暴虐的嗜血之气,一触即发。
“淳于焉……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汐儿的……”
连亦尘却是毫不退让,手中的长剑,灌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只待他再靠近一步,便是生死相搏。
“就凭你?”
男人冷冷一笑,寒戾的眸子中,精光陡然一盛,如同茫茫草原之上,面对与他争夺同一件猎物的敌手,一战,必不可免。
“连亦尘……本王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染指……你以为你大喇喇的闯进本王的书房,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今日你还能有命,活着走出这里吗?别忘了,现在的你,已是自身难保……”
男人凉薄的两片唇瓣间,缓缓绽开一抹凉笑,妖娆而残酷,声声句句,如刀似剑,直直剐在安若溪的心头,带来某种惨烈的清醒。
“淳于焉……你要杀……我们吗?”
一念既生,瞬间有如千万条冷蛇,哧溜溜的爬过安若溪的背脊,带来不寒而栗的触感,冷的叫人心颤,最恐惧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