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安若溪一把活泼泼的嗓音,压的极轻极柔,像极了古书里记载的模范慈母一样,冲着面前的爱子开口道:

“娘亲适才走神……是因为在想着,今晚做什么好吃的给忧儿你……终于叫娘亲想到了……中午李大嫂送了一条鱼过来……忧儿,你是想吃清蒸的呢?还是红烧的?或者其他口味的也行……”

端木无忧一张凉薄的唇,不能控制的抽了抽……一个半月前的噩梦,浮上心头……她做的鱼……鱼鳞没刮也就罢了……能不能不要出锅之后,那本该早登极乐的一尾鱼,愣是回光返照的扑棱了最后一下,还恰巧蹦到他的嘴边了呢?女子娇艳欲滴的唇瓣,缓缓绽开一抹艳丽的笑,毫不掩饰的氲着阴谋得逞的小得意,日光溶溶下,好似盛放在漫山遍野的大片太阳花,如火如荼,美丽不可方物……那样妖娆的神情,生动而鲜活,炫目而耀眼,撩人心魄……“好了……放学……回家……”

拍了拍手,那银铃般的笑意,还是止不住的从嘴角倾泻而出,待得凉亭里一班孩子,嘻嘻闹闹的散去,这才牵起那满面苦大仇深的端木无忧,还不忘伤口撒盐的提醒着他:

“忧儿这样乖……娘亲这就回家给你做鱼吃……”

转身,一双轻巧的纤足,尚未来得及抬起,却已如坠千钧巨石,生生的顿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半分;嘴角漾着的涟涟轻笑,像陡遇冰霜,冻在唇瓣,僵硬着,扯出一缕诡异的弧度……浓烈的日光,在恍惚的眸底,刹那间晕开大片大片的掠影,如梦如幻,似假似真……不远之处,男子玉身挺拔,芝兰玉树般,盈盈站立在绿丛茵茵之中,似一幅夏日山水图,沁着丝丝的凉意……明明是六月艳阳高照,安若溪却如堕千年冰窖,浑身上下,浸出泠泠寒气来……第197章

飞掠的时间,在眼前迅速的流窜而逝,茫茫然,似只过了一刹那,兜兜转转间,却又如同隔了千年万年,短暂又漫长……火红的日头,还在半空悬着,烈焰般炽烤着黄沙满地,目光过处,映出幢幢阴影,晃晃荡荡的眩晕之感,瞧着有些不真切……男人凉薄的一张唇,就在这朦胧与模糊间,轻轻开合,一字一句,吐气若兰,梦一样呢喃浅唤:

“安若溪……”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游丝一样钻进安若溪的耳畔,在周身的血液里,织成密密层层的一张大网,转瞬之间,仿若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一一在心底碾过,一忽儿更深露重,一忽儿炽烈如火,一忽儿秋霜萧瑟,一忽儿却又冷冽似雪……变幻莫端,连幽幽的痛意,都有些不知所措,在心口边缘打着转,闷闷的,钝钝的,猫爪一样挠着……安若溪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端木无忧心有灵犀的替她开口道:

“娘亲……你今日上午教了我们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了……阴魂不散……大抵说的就是眼前这种人吧?”

俊俏的桃花眼,漫不经心的瞅了瞅那面容朗清的淳安国皇帝,端木无忧极为不待见的扯了扯嘴角,显然对他出现在这里的行径,十分的不屑与不满。

“呃……这个成语……用的不错……”

瞧着日光下,长身玉立的淳于焉,一张刀削斧砍的脸皮上,恼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瞪着那伶牙利嘴的小人儿,安若溪突然心情大好,自不忘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添了一句。

正兀自感觉活血化瘀之际,平地里却突然插、进一把不合宜的话声,正接着她刚落的嗓音,听起来又清晰又嘹亮,说的是:

“咦……安大嫂……这位公子就是你家夫君吧……这眉眼,这鼻子,这嘴角……活生生跟你家无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大嫂你真是好福气……”

妇人一壁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这衣饰华贵的男子,一壁啧啧称奇着……她早就看出这刚搬来的安大嫂非一般人……嫁得这样一位俊俏的夫君,做梦都会笑醒的吧?安若溪有没有笑醒,便不得而知,这突然冒出来的李大嫂,却是径自笑的花枝乱颤,一双斜挑的眼波,愣是滴溜溜打着转,在对面一家三口身上来来回回巡视着,像陡的遇到了一件天大的秘闻般,兴奋的紧。

安若溪但觉嘴角抽了抽,眼皮跳了跳,就连垂在身侧的十根青葱似的指尖,都不能自抑的颤了颤,下意识的去看面前男人的反应……但见他两只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因着李大嫂这胡言乱语的几句说话,果然从善如流的去看她口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人儿……安若溪的心,由是一紧,趁他俊朗的眉眼,正渐渐笼起一缕轻薄的褶皱之时,忙不迭的将身畔雪团子样的拖油瓶,不动声色的藏了藏,惹的那雪团子,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委屈而又不解的看着她。

“李大嫂……你过来接明华啊?他今日可听话了……半点调皮都没有……”

呵呵干笑着,安若溪一脸诚恳的夸奖着妇人手牵着的一个男童,那神情当真是又殷切又热诚。

便见她口中的“明华”,一张尚沾染着点点泥污的小脸上,难得的露出丝不好意思的羞涩,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更是堪堪缩回袖间,将先前刚跟那臭罗成打架间扯破的衣角,往身后拢了拢……端木无忧望着她家娘亲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忍了三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翻小白眼……他这个娘亲,近日是越发的不长进了……没有立马一清二白、义正严惩的否认这淳安国皇帝,不是她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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