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乐声略停的片刻,杜春娘纤足一滑,便此滑进了那转折的清冷箫韵里。她腰间的飘带便随她的动作舞动开来,令她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只巨大的彩蝶。
而秦黛眉亦于此时将双扇上下一合,又向外一展。那箫韵便似是被她这白羽扇打开了一般,就此流转而至。一阵阵清婉的香气渺渺传出,而她手中的折扇便似两羽白鹤的翅膀,又似是两朵白云,在音乐声中舒卷自如,宛若仙女在云中倘徉。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人们忘了鼓掌,也忘记了喝彩,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高台之上起舞的三个人,甚至连眨眼都忘记了。
没有人能想到,在白石书院的岁考之中,竟能够亲眼目睹最知名、最当红的三位舞伎,同台起舞。
不,应该说是同台竞舞才对。
因为,这三个人跳得实在太卖力了,恐怕连她们自己也未想到,她们居然能够因了一支新曲,而成就了这将会被世人传诵的佳话。
便在所有人都目眩神迷的当儿,“铮”的一声琴音,缓缓地潜入了箫韵之中。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琴声是如何与箫声和在一处的。当人们发现的时候,琴箫之声早已如流水之于山涧、清风之于落花一般,自然而然地交融在了一起。
金夫子的眼睛已经瞪得圆得不能再圆了。若非顾着礼仪,可能他就要大声拍案叫绝。
早听人说,英王殿下不只擅用兵,亦雅擅音律。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是真。
这一曲未名的箫曲,英王殿下只听了一遍,第二遍便可以琴相和,且这琴声滴沥清圆、弹落空山,将那箫韵未足的部分尽数补齐,使得此曲越见空灵流转,直若乘风而去一般。
直到琴箫之声断绝良久。金夫子犹觉耳边余韵未消,仍有回响荡荡不息。
而直到这时,屋外才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来。
金夫子亦是长声笑道:“白石今年岁考,有此一曲。有此一舞,不负矣。”
曹诩虽是面色未动,然而心里却是满意极了。
白石书院能够至今迄立于大汉朝各类书院的最顶端,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段又一段的传奇与佳话,方可始终不倒。
而今天。便在他任山长之时,他不仅亲眼见证了一段传奇的诞生,更是这传奇的制造者之一。自此以后,人们说起他曹诩,应亦如英王殿下所说那般,以“古之高士、旷达豪阔”来形容于他了吧。
想到这里,曹诩再一次看了看这位考生的号牌。十二号,他记下了,这个女学部十二号的乐试成绩必须是甲优。就算有人反对也不行。
白石书院绝不会做那等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
绝不会!
曹诩几乎是有些狰狞地想道,旋即又抚了抚他那并不算长的胡须。心里的喜意直是挡也挡不住,这让他的嘴角便一直处在一个上翘的位置,直到上午的考试全部结束了,他的嘴角才拉直了一些。
元和十七年的白石岁考,便在傅珺的这一曲绝响之中拉上了帷幕。
三位当红舞伎为了一支新曲居然当堂竞舞,而英王殿下更是亲自以琴声相和,这些消息随着那些亲临现场的百姓四处传播,不消数日便传遍了金陵。
自然,当青榜成绩张贴出来之时,高居榜首的傅氏四女。以女学部唯一的乐试甲优成绩,为那天神秘的“十二号考生”揭晓了答案。
那些跑去白石书院张榜之处看热闹的人皆道,怪不得那一天的曲子居然能叫三伎竞舞,又引得英王殿下相和。原来是“探花女史”傅四姑娘的手笔。人家本就是名门之后,有此佳绩实属正常。
一时间,白石书院的青榜之下人头攒动,倒不像是书院放榜,而像是坊市开市了一般。
远远立在人群背后的孟渊,此时亦将视线向青榜上掠了一掠。旋即便又错了开去。
那一天他也在场。
那三伎竞舞的场面,他也都看到了。然而,这三个人跳得再是绚丽,也比不得刘筠奏响的琴声对他造成的冲击大。
孟渊未待一曲奏完便中途退了场。
他怕他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然而,他的人虽是提前离开了,可他的耳朵却像是就此出了毛病,总是时时刻刻能够听到那一段清冽若水的箫韵。
在他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习武的时候乃至于做梦的时候,这一段箫韵便不停地在他的耳边流转,有时响彻天地、振聋发聩,有时又细如微语、轻不可闻。
按理说,耳边总有这声音响起,孟渊理应觉得聒噪才是。
可是他却没有。
便如此刻,远远地看着青榜之下的人群,看着那青榜上“第一名,傅氏四女”的字样,那个旋律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而他的心里,居然是宁和而安详的,还有着一丝淡淡的欢喜。
“阿渊,你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孟渊的心神。他转首望去,却见来者眉目俊朗,身形修长,却是定西伯家长子陆缜。
“你的事办完了?”孟渊搁下茶盏问道,人亦自窗边走回了桌前。
陆缜点了点头道:“办完了。”说罢他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喜意,道:“我大妹妹得了青榜第二。”
孟渊点头道:“不愧是家学渊源。”
陆缜的脸上仍是难掩喜意,看上去比他自己得了第一名还高兴。
孟渊便调侃道:“这一回你却是被女子比下去了。”
陆缜根本连紫榜都没考上,孟渊也是与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