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忘记了挣扎。
她像是沉在了透明而温暖的水里,又像是被一种让人悸动的力量包裹了起来。
“我以前从不重身份。”孟渊再度开了口,大提琴般的声线流动在温暖的空气中,使人微醺,“只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总不能因为我便委屈了你。我二哥不日便将升任五军营把总,嫡母这才松了口,改了我的外室子身份。不过,若是我跑了,国公府怕也要乱,我嫡母与二哥只怕会气死。这也颇合我意。”
越往下说,他的语气便越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态度十分淡漠,似是说着不相关的人与事。而这般絮絮言语,亦非他平素少言的模样。
可偏偏地,傅珺就听了进去,且还为了他语中未尽之意,而心疼、而难过。
她想,她终究还是动心的。
记得前世便有一个理论:讨厌一个人,便从讨厌那人的身体开始;反之,喜欢一人,亦从接受其身体开始。因为身体才是本能,是最直接的反应。而所有附加的外在因素,却是人为所致。
那一瞬间,傅珺的心忽然一片温软。
她何必还要跟自己较劲?或者跟他较劲?
情之一字,在哪个时代都是冒险。
她明明已经为了他而柔软,而心跳,而悸动,却非要以现代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俯视他对她的承诺。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有一个从现代而来的灵魂,所以她的人格便比旁人伟大,她的感情便比旁人高贵?
那一刻,傅珺几乎是唾弃自己的。
正因为她来自于现代,她便更应该懂得尊重的意义,也更应该知晓平等的价值。
这样的一个男子,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挺身而出,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在她与他所拥有的一切之间,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她。
他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而她,只需以诚意回应,便即足够。
那么,她的心又是如何想的?除了那一分心动,她是否亦如他一般,心悦于他?
这念头一起,傅珺便有些许混乱。
动心与心悦,这中间的模糊界限,她并不能保证一定分得清。她只知道她现在全部的心跳,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她看着孟渊的眼睛。
他的眼睛澈若寒星、光华耀眼,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微红的、柔软的、带着青春的娇嫩与柔情。有那么一瞬,傅珺觉得,他眼中映出的不仅是她的脸,亦是她的心。
她忽然有些想要笑,然而那笑意漫上眼眶,却又含着些许微酸。
像是春天的藤蔓缠绕着花枝,又像是细雨打湿了,细微、轻缓、安宁、寂静,然而空气里却又响起细细的“噼啪”声,迸出一丝丝微甜的气息。
至少在这一刻,她想,她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
傅珺的眸中,渐渐漾起了一痕浅笑。
“一劳永逸,甚好。”她望着他道,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惑,亦在这句话之后散了个干净。
他待她以诚,她亦应不负本心。这是她答复他的首要因素。
两情相悦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难的,她很幸运地碰上了一个,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亦不存在道德上的困惑、人生观与价值观的对立。她与孟渊的婚姻合乎情,顺乎理,亦与她前世所遵循的一切不相违背。在异时空的古代,这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此外,这桩婚事能够让她避开进宫的安排,逃开紧紧缠在她身上的既定命运。仅从现实角度来看,纵观整个大汉朝,孟渊大概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娶她、敢娶她且娶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人。
毕竟他是刘筠的小舅子,就算刘筠是皇帝,也总不至于和小舅子抢女人。
如此一来,她与孟渊的婚姻,竟是一椿天作之合的绝好姻缘。
思及此,傅珺忍不住又是浅浅一笑。
孟渊此时倒像是有些怔住了。
他的手指还搁在傅珺的下巴上,她细滑的肌肤便在他的指间辗转,而她清冽的眼波亦辗转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就有种不堪承受的感觉。虽然,她只说了几个字。
滟滟的风又拂了过来。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变得格外怡人,而他的心里更是一点点地漫上了欢喜。
她应下他了!
他的脸上不自觉地便有了笑容,且笑容还在渐渐扩大。
他突然意识到他此刻动作的不妥,连忙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复低低又一笑,道:“那就好。”
傅珺睇了他一眼。
她不确定是不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得意。那表情来得太快,她根本无暇看清。
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极了,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她低下头去,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掩去了一丝尴尬,复又抬起头来看着孟渊:“我的头发可乱?”
孟渊的嘴角噙着笑意,颔首低语:“是有些乱。”说罢便十分自然地上前两步,将她鬓边的发丝捋至耳后。
傅珺有些不自在躲了躲,却终躲不过他敏捷的身手。替她捋顺了发丝,他又端详了她两眼,指着她发上的一处道:“这钗子也有些歪。”
傅珺按着他的指示扶正了发钗。他便又细细地看了看她的额头,眸光向下滑去,又掠过她印记宛然的樱粉唇瓣。
他的喉头又有些发干,转眼看向了一旁:“我没顾轻重,可弄疼了你?”
傅珺摇了摇头:“不疼,就是印子难消。”言罢她陡然一怔,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
这段对话,委实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