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携来湿润的气息,荼蘼架下,翠叶如荫、暗香袭人。然而,这温软甜和的初夏风致,傅珂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甚至就连那亭子里的人是何时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她觉得冷。
那冷意直渗到骨头里去,又在骨头里淬上血肉、沾上怨毒,变成灼人的烈焰,烧向她的四肢百骸。
那一刻,她眼中的世界,是一片血色的殷红。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便是一笑。
很好,这所有一切,真真是好得很。
她就知道,她的隐忍内敛、她的委曲求全、她的谨小慎微,这皆是无用的。她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再加上一百二十分的心,亦换不来一丝真正的父爱与关怀,更换不来一个真正高贵的身份。
傅珂唇边笑意渐冷,双眸如淬毒火。
既是如此,那她又何必再忍?
最多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
她的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望着空无一人的凉亭,唯有一双眼睛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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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坐在秋夕居的西次间儿里,望着靠坐在床头的郑氏。
郑氏还是老样子,谁也不认得,见傅珺来了,她也只是痴笑地看着来人,并没话说。
她比之前又瘦了些。据服侍的婆子说,白天时还好,到了晚上郑氏却总做恶梦,有时候整晚也睡不足一个更次,虽也吃着大夫开的助眠汤药,却是收效甚微。
面对这样的郑氏,傅珺已经激不起任何情绪了。她沉默地坐在案前,看着郑氏在阳光下玩她自己的影子,又拿了布老虎捏弄,跟个孩子似的,她只觉得怅惘。
坐了约十分钟后,她便离开了这令人压抑的房间。
秋夕居里,木樨依旧,深翠的树影挡住了五月的阳光,地上有斑驳的叶影。
傅珺有些恍惚。
这院子早已不是她当年住的那一个了,连同这院子里的人与事,亦早已变换了模样。
她心下怅怅,立在秋夕居的院门外出神。微风掠过空阔的庭院,青砖墙上,有蔷薇寂寂开放。
“娘娘,可要回去了?”涉江轻声问道。
傅珺转回心神,摇了摇头道:“时辰还早,我想走一走。”
这时候回大花厅,也不过就是陪着那些所谓的亲人说废话罢了,傅珺此刻没这些闲心。
她步下石阶,转过小径,自一道小月洞门穿了出去,便来到了花园的后湖。
阳光微温,湖岸边的行柳垂下腰肢,细长的叶子在水面上拂动。
傅珺沿着湖边的石子小路信步而行,不多时便行至竹林。
许是在郡主府呆得惯了,她如今对竹林有种特别的偏爱,这一片竹林是当年傅珈设计她琉璃钗之处,她印象很深。
然而,除此之外,这竹林中亦曾留下她幼时的足印。她曾与傅瑶来这里看小鹿,亦曾独自在林中捧卷静读。故地重游,心境已非昨日,傅珺一时也说不清是喜是叹,只觉得无限感慨。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提步往竹林而去,谁想就在此时,眼角余光蓦地瞥见一道人影闪了过去。
傅珺微微一惊。
那个人影竟然很像巧云!
她凝神看去,却见在竹林的另一端,巧云的背影匆匆而去,观其形色,像是避着什么人似的。
傅珺神色微凝,楚刃已经悄声道:“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
傅珺想了想,吩咐楚刃:“你去瞧瞧,看她都去了什么地方,别惊动了她。”
楚刃应了一声,无声地遁入林中,很快便不见踪影。
有了这段插曲,傅珺便也没了闲逛的兴致,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便又回了大花厅。
今\/日\/的家宴以一架六扇围屏分隔男女席位,众人团团坐了,吃了一顿还算欢喜的团圆饭。
依大汉风俗,午饭后新妇与新郎还需在家中歇息一会,至晚方回。恰巧孟渊也想看一看傅珺婚前所住的闺房,故此夫妻二人便皆留了下来。
众人出了花厅,侯爷自回了外书房,其余各房的人也皆散了,傅庚便着拉傅珺说话,问了问温国公府的情况,孟渊便在厅外候她。
也就是这么一两句话儿的功夫,花厅外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喧哗。
傅庚与傅珺对视一眼,俱都出了门。
方跨出门外,便见阶前不远处的一丛芍药花旁,傅珂跌坐于地,浑身是灰,脸涨得通红,看样子是摔了一跤。她的几个丫鬟尚立在阶上,看上去是有点吓傻了,竟是不知所措一般。
傅珍站在傅珂左近,脸色十分古怪。而孟渊则站在石阶之上,离着芍药丛至少有丈许远,背向此处而立,似是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傅珺脚步微顿,眉尖已经蹙了起来。
这场景,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见傅珺走了出来,傅珍的神色越发古怪,要笑不笑的。此时傅珂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含羞带怯立在花旁拍打着衣裙上的灰,脸红得似要滴血一般。
傅庚的脸色刹时间阴沉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傅珂,眼风又扫过一旁的孟渊,随后一摆袍袖,大步走了出去,竟是连问也没多问一句。
“五妹妹快些回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傅珍已然换过了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走上前来说道。
傅珂的几个丫鬟此时才醒过神来,倒有一多半唇青面白。
方才在台阶之上,傅珂走得好好的,忽然脚下一软,直直地向旁倒了下去,彼时孟渊恰巧就在阶前,傅珂这一倒,直接就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