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晚这一句一句地问得甚紧,吴氏一时间张口结舌,那神情便有些不自然起来,强笑了笑方道:“那个……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实则也是无事。”
文秀一事当日被孟渊严令封了口,事后又当众打杀了一个多嘴的婆子。那些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议论,吴晚自是不知此事。
吴氏语中破绽百出,吴晚立时便听了出来,于是便又是一番软磨硬缠,终是磨得吴氏说了些实情。她隐去了傅珺塞美人儿的事,只说傅珺十分强项,仗着郡主身份坚不秀与文娟进屋,末了又叹道:“因三爷也跟着一齐闹,夫人也无法,只得随他们去,如今三房的事情夫人也不大管了,妹妹的事儿,只怕这一事半会儿的却是不成。”
她虽语焉不详,吴晚却还是从这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大致的真相,心下不由恨了一声。
这吴氏赚得她错过了选秀,却又因斗不过三房便想撂开手去,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只她心中虽如此作想,却也明白这事儿不能急在明面上,万一迫得太紧,吴氏一甩手将她送回老宅,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看来,此事还是只能靠自己,但她是客居,行事诸多不便,少不得还需吴氏帮衬着。
这般想着,吴晚便抬起头来,微红着脸向吴氏柔柔一笑,道:“妹妹也不瞒姐姐,那件事……妹妹是愿意的,只姐姐如今也为难,妹妹更不愿姐姐难做。故妹妹只求姐姐帮一个忙。容后之事妹妹自己处置,断不会连累了姐姐去。”
说至此,吴晚已是珠泪盈睫、两腮作赤,垂下头来掩泪道:“往后便有万般不是,皆是妹妹自作自受,万望姐姐帮着妹妹这一回,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了。”
吴氏见她哭得可怜,又见她口口声声只要自己帮一个忙,她早心软了。
孟翡进宫伴读一事,吴氏将之算在了傅珺头上,更何况这一年多来,她又数次在傅珺手上吃亏,心里对傅珺更是深恨,此时见了这大好机会送上门,她自是万分乐意给傅珺添堵的,便拉着吴晚的手道:“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妹妹便和我嫡亲的妹子也似,姐姐自会助着妹妹,妹妹且说要姐姐做什么?但凡能做到的,姐姐定不推辞。”
吴晚垂首听着,神色间已是一片冰冷。
这话说得真巧,什么叫“但凡能做到的”?若事情难办,她这位姐姐只怕又要缩起头来万事推个干净了罢。
心中虽恨,吴晚的面上却仍是害羞的模样,轻声道:“也不需姐姐帮多大的忙,在三爷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姐姐只需给妹妹……行个方便,便成了。”
她越说声音越轻,说到后来羞不可抑,脸颊儿红红、眉眼儿水润,别一有番动人风韵。
吴氏便笑了起来,手指轻点了点吴晚的面颊,笑道:“这事儿容易,包在我身上。”
支走几个下人再简单不过,吴氏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府里主持中馈的人是冯氏,届时不拘寻个什么由头,叫冯氏出面便是。
这般想着,吴氏面上的笑容便有些走样,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而低着头的吴晚却一无所觉。自然,她目中的怨恨与不甘,吴氏亦是毫不知情的。
重阳节前两日,金陵城中已是一片金秋盛景,那街头巷陌枫叶醉红、银杏染黄,更有桐树飘落了一地的枯叶,西风拂过时,满城便有瑟瑟蛩音,有若琴韵,萧然中又添一抹寂寥。
涉江已经回来了,宋夫人的病情亦有好转,这个节日傅珺的心情尚算不错。
说起来,重阳在大汉朝也算是个重要的节日,虽无登高风习,重阳糕却是有的,亦有茱萸插门扉、小儿点朱砂、女子戴菊花的习俗。
对于最后一个风俗,傅珺表示欣赏无能,却也架不住沈妈妈并涉江等人一脸欢喜,又有孟渊大手笔买花哄傅珺开心,那一盆盆名贵的金带围、海棠\/春\/、青心白、一捻红,流水似地往临清阁里搬,弄得廊前檐下摆满了各色名花。
傅珺已经排查完了手头所有的色盲患者,却是一无所获,如今她亦是闲来无事,又实在不愿叫这些造物精灵毁在自己手上,因此,除了那株洒金秋海棠外,最近她又在学着莳弄这些娇贵的花朵,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这一日,自素心馆回来后,因见天气尚好,阳光金灿灿地铺洒在中庭,傅珺便叫人将花儿皆搬至廊下晒太阳,她自己便捧了卷《藏钩会抄》读起来。
这书乃是秦末一位无名氏所著,书中内容却是涉及由秦至唐八百年间各类博戏,从投壶到射覆,从斗草到百索,无论入流不入流,书中尽数收录,作者显然精于各类史料,前因后事细加述说、信手拈来,写得十分有趣。
此类杂书最为傅珺所喜。她手不释卷,从上晌一直读到下晌,直至窗前光线渐暗,她抬起头来,这才发觉窗外的天已经阴了,铅色的云块沉沉压着,槅扇里拂来一阵风,飒飒凉凉,含着几分水意。
傅珺探身往窗外瞧去,却见栏杆上晾着的衣裳早收进来了,涉江正立在廊下,轻声指挥着小丫头们将盆花挪至暖房,廊庑的转角处,青蔓亦正领着两个小丫头往沈妈妈房里去,小丫头的手里端着铜碳盆儿。
“娘娘,天也暗了,这书明儿再瞧吧。”绿萍的声音响了起来。
傅珺将书搁在案上,回首笑道:“便听你的。”说着又向外头张了一张,道:“这天气真怪,上晌还是大太阳天儿呢,这会子却像要下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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