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某条街的某条小巷,歪扭曲折的石阶被路灯照的斑斑驳驳。大雨刚刚停歇,潮湿的地面升起一层薄雾,混合着墙角的垃圾,给清新的空气带来一丝纷杂的气味。不太好闻。
贵气的衣着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漆黑的皮鞋缓缓迈上台阶,裤管后面溅了几颗泥点,走了几步,他停下,皱眉眺望远处......洁白的衬衣撑出一副笔直而宽阔的双肩,他的神情是疲惫且哀伤的。夹着烟的手凑到唇边,烟蒂一阵明红,复又暗下。那橙黄的路灯将整条湿路映出孤寂的韵味,冷风一吹,更显凄凉。
这条路,权至龙是熟悉的。
自从崔研希搬到这里,他偷偷来过几回,有几次还远远尾随过她。
她太拼了,经常赶工到半夜,一个女孩在这条夜路独自行走,甚是令人堪忧。但以她的倔强,是不允许他操心的。他尽量按捺着,尊重她的决定,想通过晋升来提高她的生活水平。然而,精心打算就这样胎死腹中了。
研希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里。人家下班,她任劳任怨地干到凌晨,伏在办公桌前揪发苦思,奋笔疾书的样子,一度使他动容且自豪。从而自信地断定,她一定会战无不胜。恨不得把他的骄傲无限扩大地展示给大家。
可惜,从始至终能看到真相的,感到自豪骄傲的,只有他一人。所有人都是瞎子,摆出漠不关心,挖苦讽刺的嘴脸,不留情面地抹杀了她的一切......只因,她是他的人。
世上真是没有公平可言。
他限制着自己的权势,不给她产生负担,让她有足够的空间自由发挥。他刻意忽视了心底的暗示,固执地想要赌一把,用良知,用研希的努力,用研希对所有人坦诚的心。结果,他输得彻彻底底。那可悲的,可笑的数字,就像一记耳光打醒了她的梦,也打醒了他的期望。
早知如此,早知这人心险恶。他又何必煞费苦心地迎合他们?!
该死的公平!
去他妈的公平!
如果不是在意研希的感受,别说区区一个副部长,就连理事的地位也得对她拱手相让。
他真后悔!后悔又愤怒!恨自己愚蠢!怨自己无能!
他该像最初那样,无视旁人的抗议,不管研希怎样,一力将她扶上正位,谁敢叽叽歪歪就给他滚远,管你什么公平不公平!
他已经把研希伤得够惨了,这些人怎么还忍心来补刀呢?况且他伤是一码事,别人伤那就不叫事,叫作死!
将烟头丢进水洼,吐出最后的余雾,他抬脚迈上铁制的楼梯,一径来到二层,犹豫一下,掏出钥匙,就像回自己家一样,熟练地拧开门锁————
30平大的地方,进门左手边是小厨房,右手边是简易浴室。没有客厅和卧房的区分,单单就一长方形的空间。里面摆有矮床,桌子,椅子,衣柜看起来高档一些,墙上的壁纸也算九成新,一件被雨淋湿的外套丢在地中央,周围留下一圈儿水渍的痕迹。
简单打量完,他看向伏在被中的人,把鞋脱了,四五步来到床前。矮几上放着已经凉透的姜汁,撩开她的刘海,手背轻轻贴向她的额头———不出所料地发烧了。
他知道研希早有不适,为了这个考核,她一直强撑着,如今......下午淋了雨,一路走回家,再加上心情所致,难免会病倒。
十几分钟后,他从药店返回来,把人叫醒,“吃点药再睡。”
崔研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床边的男人,声音孱弱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没有多余的解释。
“呵,你真是无所不能。”轻飘飘的一句,没了精力与他争吵。
“照顾完你,我就走,先把药吃了。”
许是病痛太难受,崔研希异常的顺从,吃了几粒药重新躺回去,喃喃地吩咐一句:“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头疼的难忍,浑身忽冷忽热,睡得也不踏实。房间不大,一点响动都是清晰无比。她想撵人,起码让他别吵她休息,但是病痛的折磨令她不愿开口,浑浑噩噩地迷糊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眯起眼睛,看着男人正在擦拭地板......闭了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发现男人站在炉灶前,卷着袖子,手里拿着汤勺......
“研希,我熬了粥,起来吃一点?”
撑开沉重的眼皮,崔研希目光呆滞地看着男人,接着,一个汤勺递到嘴边,“张嘴,吃一口。”
“我不饿。”
“等下还要吃药,不吃点东西,胃会不舒服。”权至龙端着碗,半跪在床前,吹了吹勺里的粥,重新递到她嘴边,“不烫了,乖,来,吃一口。”
僵持了几秒,崔研希张嘴含住汤勺,粥是暖的,甜的,可以取代她口中的苦涩。权至龙颇有耐心,哄她吃下大半碗粥。而后,为她拉好被子,拿着碗站起身,崔研希说:“你可以走了。”
“等你退了烧,我会离开的。”
晚上十一点,崔研希吃了第二遍药,身体开始发汗,体温也有些不稳定。权至龙把湿毛巾放在她的额头上,十分钟左右更换一次。崔研希烧的稀里糊涂,一会儿吵吵冷,一会儿嚷着热,想了想,权至龙和衣躺下,连被子将她一起抱在怀里,裹紧了,让她多出一些汗。
算一算,他们分手快半年了。
熟悉的体香带着异常的高温,久违的,且又令人心伤。
“研希呀,爱上我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很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