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谦十分高兴,答应带她去看积雪峰。
不过,第二天他就吐血病倒,大概离死也不远了。慧晴的丹药始终无法根治简丛施在他身上的诅咒,而他在见到她那一刻,早已满足的生无可恋,意志似颓败的墙垣,很快就坍塌。
谁知没过几天,他竟又出现,峨冠博带,英姿勃发,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束起,别着一枚通透的墨玉,一向苍白而透明的薄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嫣红,黑眸如墨,笑着来接她,“走,我带你去看积雪峰。”
方浅目光清亮,随他而去。
积雪峰并不远,只要半天的车程,但想要爬到顶峰,就没那么容易。还好方浅有些功夫底子,比普通人强多了,侍卫就更不用说,对他们而言一点也不难。
冷谦的精神似乎很好,爬到半山腰都未喘息,一改往日病歪歪的样子,他始终距离方浅一步的距离,不敢有半分越距,只在山路崎岖时,立在她身后,悄悄的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磕绊。
山上越来越冷,侍女为她披上厚厚的茧绸火狐狸皮草大氅,双手缩在昭君套内包着暖炉,冷谦依然是一身黑色大氅,他的世界仿佛只有黑与白。
“冷吗?”他低沉的声音其实很温柔,将洁白的不含一根杂毛的狐狸风领绕在她纤细的颈间,方浅被四野的盛景迷惑,并没有注意他这亲昵的动作,待她回过神,已经围好,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冷香,但很快,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好几年前我就让人在这里挖了地宫,这里终年白雪皑皑,基本什么材料都不用,只用冰。阿浅……师母,你看多干净,只有这样干净的地方才配得上你。你害怕火吗?”
方浅点点头。
“怕的话,我就让人给你穿最漂亮的衣服,放进冰棺,不管多少年都美丽如初。我不怕,所以我希望自己被一把火烧干净,最好连灰都不剩下,你躺在积雪峰,而我去北海,最远的海。”他举目眺望。
人各有志,他能有向往的地方也挺不错。方浅笑着看连绵万里的白色世界,呼吸一离开嘴巴就变成了白蒙蒙的雾气。
十几年了,这是十几年来头一次看见雪。方才发现温暖如春的明镜岛真真是个惹人厌的囚笼。
“你看,这么高这么冷的地方居然还有飞鸟!”方浅兴奋的睁大眼睛,白皙的手指指着远方。
冷谦顺着她指去的方向而望,“好兆头,那是冰雁。”
“冰雁?有什么传说么?”
“有啊。”冷谦带着她往地宫里走去,但并未告诉她传说是什么,他不说,方浅也不追问。
亭台楼阁,甚至连灯柱,无一不是冰雪雕成,唯有停放冰棺的玉台,是用一整块天青色的玉石雕刻而成,刻有上百条栩栩如生姿态各异的锦鲤。
冰棺内铺着厚厚一层蔷薇花,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那些花失去水分,但颜色香味新鲜如故。
“我知道你喜欢鲜艳的颜色,给你准备最漂亮的红裙子,穿着它入殓,你要进去试试么,尺寸一定很合适,我专门让人做大了一倍。”
方浅扶着冰棺的边沿,望着那些蔷薇,转眸道,“那我进去试试。”
她躺在里面,如云的发丝扑散而开,脸上是那样的平静与安详,冷谦一时看痴了。
他愿葬入北海,北海的尽头终将汇入川流不息的积雪峰,北海的上空积云可为积雪峰飘落常年不断的雪花。他要融入到这里的每一丝缝隙,守护她。
方浅缓缓张开眼,看见上方的冷谦面容苍白,嘴唇失去了嫣红的色彩,就连那双极美的眼眸也暗淡无光。
“师母,我累了,可以睡一会么?”
方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冷谦便面朝她而卧,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如镜的冰,清晰到她能看见他鸦翅般浓密的睫毛。
“阿浅,我先睡了,你别怕。”他轻声呢喃。
方浅侧过身,幽幽望着他,“睡吧。”
他很快便睡去,漂亮的眉眼一如往昔,少了几分愤世嫉俗,多了一抹从容的安逸。
只是,再未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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