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驺话音未落,西边已经销烟弥漫,打得难解分。原来,一只象小偷一样的沙漠狼从墙头上悄悄跳下,正鬼鬼祟祟地向骆驼和战马一点点靠近。小姑就象一个孔武的猎人,在黑暗中突然纵身扑出,与狼缠打在一起。而胭脂则潇洒地纵身翻过残壁,向黑暗中疯狂追去,瞬间便没了影儿!
班超哑然,狗日的,狼果真是聪明的动物,这是声东击西,战术安排精致、专业,甚至比人精明。但小姑、胭脂分明更训练有素,二犬分工明确,战术套路谙熟!
沙漠上风在吹拂着,此时院内战火正酣,小姑与狼在黑暗中翻腾、缠绕、追逐、跳跃,狼被小姑咬中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在?残的小姑面前不敌,这条狼便三十六计走为上,伺机一跃上了残壁,想逃之夭夭。谁料小姑却跟着跃起,凌空一口咬着狼的右后腿,一犬一狼同时“扑嗵”一声摔下地。
攻击专业、准确,一击而中!
此时,胭脂或许是赶跑了隐藏中黑暗中准备接应的另一条狼,或者另一群狼,已经疾奔回营地。它跃上墙头,但它并未去帮助小姑,而是蹲在残壁上静静地观战开了。似乎它明白对小姑而言,这根本不是事儿。果然不一会儿,小姑解决了战斗,墙角下很快便安静下来。
销烟散去,院内刹时静了下来,天地间只有呜呜的寒风声,枯燥无味!
战斗结束,班超和众刑卒这才不约而同地擦擦额头的汗。坐车者永远比开车者恐怖,旁观者总是比参与更紧张。虽然是寒冬沙漠夜,空气清冷,但刚才这场激战,众人都替小姑、寡妇捏着一把汗,不知不觉间便紧张得出了轻汗。
众人这才过去一看,只见狼四足蹬地,仍在挣扎着、战栗着。而小姑仍死死咬着它的脖子,只到狼一动不动了,显然已经死透,这才松开口,转身一跃纵上残墙。两犬迎着寒风蹲在墙头上,看着黑沉沉的野外,其状仿佛如雕塑,十分可爱。
而此时,一边的骆驼和战马,则都在静俏俏地嚼着草料,似乎这本来就该是猎犬的事儿,对刚才这一切惊心动魄的大战漠不关心。郑昶和高俞也回来了,寡妇和胭脂则懒洋洋地跳下马,走到墙边便也纵身跃上墙头,蹲坐在小姑身边。
周福不解,“就来两只狼,它们鬼鬼祟祟来能偷什么?”
班驺叱道,“汝不懂,狼厉害着哪。群狼正在野外静伏着,这条小偷狼会悄悄咬断绳索,然后会慢慢牵走骆驼。到无人处时,群狼便会一涌而上,咬死骆驼吃肉……”
“老天!”
凌晨前的这一仗,让众刑卒大开眼界,也让班超长了见识。小时候在河西,“骨都侯”也是西域胡犬,虽然高大威猛,但毕竟住在窦融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府中,它从没有机会表演这神功。这一回小姑和它的三名战友们战法、战力,让他大为震撼。他这才回味出,敦煌郡关尉林曾恋恋不舍的神情。
接下来的行程,刑卒们对这四个战友照顾得是无微不至。驼队昼行夜伏,朝而复始。有时宿在沙窝之内,有时宿在烽燧残院之中。自出玉门关以来,他们着胡服、食胡食、说胡话、吟诵胡曲,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支商旅。此刻北山远去,他们已经深入沙漠腹地,再未遭遇狼群。
四条猎犬也和士卒们一样,开始无精打采起来。每天白天,它们蹲在马或驼上睡大觉。可一到晚上,它们便忠实地守着营地,只至黎明!
犬是人类的朋友,它们索求不多,温饱足也,但却对主人忠心耿耿!
天地空旷、幽远,他们显得是那么弱小、孤独,仿佛这世界上就他们一支驼队。大沙漠上,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声,或不时骤然而起的阵阵黄沙,似乎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亡世界,毫无生气。似乎天地间,便只有他们这一队生灵!
在沙漠上行军,最大的困难不是水和食物。没有水和食物,那不是困难,而是死亡。真正的困难是寂寞,是孤独,是恐惧,是无聊到连骂人都觉得没劲。天地间仅有我,再无别的生物,那种无穷无尽的孤单感,那种笼罩着人全身的寂寞感和恐惧感,未走过沙漠戈壁的人,从来难以体会的。
东汉初年,人们普遍认为中原与西域的交往始于前汉武帝时期。主流的说法是张骞“凿空西域”,才使汉人知道有西域,知道有葱岭以西各国,也才有了商道贸易和国与国、部族与部族之间的交流。
但是,商道两旁不同岁月的骨骸、衣物和石制工具等遗存证明,早在张骞“凿空西域”之前的数千年,他们足下的这条商旅驼道,远古商旅往来便一直不绝。一代又一代的跑驼客,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在戈壁黄沙上就这么单调地行走着。
史家之后班超此更加坚定地认为,是匈奴人赶走月氏、乌孙并据有河西后,这才遮断了中原与西域的数千年联系。这才使汉人变得孤陋寡闻,不知有西域,不知葱岭以西还有无数国家,更不知遥远的大地别一面,还有一个同样高度发达的国家-大秦(注:即古罗马)。
很多商旅驼队因迷路或失去淡水而死去,成了累累白骨,而更多的商旅、驼队,淡然地从白骨边走过,继续一代一代地走下去,无穷无尽。死亡离驼队很近,只要水和食物出了问题,在八百里莫贺延碛大沙漠中,他们只能无助地死去,只能成为另一堆白骨。
数千年、上万年来,江山如故,黄沙依旧,商队、骆驼,是沙漠中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