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之月,长安城内的天气已经变得很冷,刘恭此时身披一袭纯黑色的狐裘,正静静地坐在未央宫前殿南门之外的台阶上,以手支额,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侍的宦官宫人,包括一众郎官,早已被刘恭远远地支到了南殿庭院之中,身边只剩下最亲近的侍中张辟疆与宦者承张余。
未央宫前殿是长安城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再加上后宫居住之处是在前殿的北面,前殿之南再没有多余殿宇。所以即便“南门”的自阶高度不及最北“正寝”刘恭坐在这里,也照样可以俯视整个宫城一因为那都是一片平地。
笔直而宽阔的道路被两条排水沟分割成了三股,一直延伸到未央宫南宫门,乃至于长安城的南门一西安门。
中间那虽为宽阔的那条,便是驰道。
这是只有皇帝和太后,才有资格使用的道路,其他人莫说是走,就连踏上驰道半步,都是一种罪过。
坐在南门台阶的最高处,刘恭所看到的,就是这一片略显空旷的宫城广场,以及,宫内西南方向那一片绿色的内池
沧池。
传说那个篡汉鼎革的王莽,就是死于池中的“渐台”之上。
“陛下,外面风大,还是回后面去吧。”站在刘恭的身后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不敢打扰皇帝的兴致,终于还是侍中张辟疆忍不住上前一步,有些担忧地劝道。
侍中张辟疆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走到殿外,还这样毫无形象地把屁股贴在冰冷的台阶上,也不明白皇帝到底在看些什么,他只是本能地害怕这十几米高处的寒风,会将年幼的天子冻病。
刘恭轻轻“恩”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回过头,这让侍中张辟疆有些着急。
将视线由沧池移至宫外的西安门方向,再从城墙至宫墙处掠过,刘恭这才开了口,淡淡问道:“你相信,这些上有人能未卜先知吗?”
“这”侍中张辟疆被问得不明所以,难道皇帝也开始相信那些方士了?
刘恭也不待他作答,转头朝另一边的宦者承张余继续问道:“你呢?你相信这些上有人能未卜先知吗?”语气之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宦者承张余想也不想,谄媚说道:“这是神仙才有的零级大神/19181/本事,奴婢下贱刑余之人,怎会有那个福分见过!”
“神仙?”刘恭喃喃重复了一遍,他本是因为心中郁结,才想着出来眺远透气的,及至看到沧池上的台子,记忆起那个所谓“领先时代”太多的改革。有感于王莽的失败,才问出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领先”这个时代太多了!
以前的刘恭不知道穿越这回事,故而虽对那次“托古改革”的先进感到不可思议,也仅仅是觉得好笑罢了,如今有了自身的经历,他就很容易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未卜先知”未必就是好事,身为有着领先两千年知识的现代大学生,刘恭骨子里的血性尚未泯灭。他也想让中国的科技不再落后 思想不再愚昧,可以避免一次又一次游牧民族的侵略,让华夏王朝一直屹安于世界横峰。
可是正如史上无数次失败的变法,难道他们的政策和想法,就真的不好了吗?
不,只能说是不合时宜罢了!
刘恭虽对马克思的“封建社会
资本主义社会
社会主义社会”中的最后一项转变深感怀疑,但就“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句话,还是十分认可的。
现在的时宜是什么?
肯定不是所谓的“君主立宪制”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要走“君主集权”的路子,刘恭心里又对这两千多年“君主集权”所带来的副作用感到深深的恐惧。
中国因为“治水”与“救荒”的多重需要,统一的实在太早了,以至于千年的传统习惯深入每个人的骨髓,这会对后期的展起到决定性的阻碍作用。
而统一的王朝如果想要继续统一下去,思想又是迟早要触及的方面,因为思想的统一,才会使得社会长治久安。
有人就曾说过:“董仲舒之尊儒,并不是以尊儒为目的,而是树立一种统一帝国的正规思想。”
而刘恭也恰恰认为:后人之所以将儒家的形象改造得那么拘泥,正是因为其目的,是在于维持文官集团的紧凑,从而有利于集权统治。
也就是说,只要帝国想要统一,君主必会集权,而集权之后的君主想要江山永固,这条老路还是会继续走下去。
这几年思来想去,苦于无人辩证的刘恭一时觉得“尊儒”实在遗毒不浅,一时又害怕思想不统一会导致后世版图如欧州那般四分五裂。
既不甘心走历史上的老路,不愿意得到已知的那种结果,一方面,刘恭又在心底里认为那是一种必然趋势,就算自己不做,以后还是会回到这个轨迹上来。
有文化、有理想的少年天子,因为思想过于“先进”而陷入了一种“理想”与“现实”的两难境地。
“这些上没有神仙!”坚定的语气,刘恭的眼神不再迷茫。
回看着那座“渐台”刘恭逐渐走出了自己给自己所设的“牢笼”
“是啊,这些上没有神仙,我所执着的,必然肯定。在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之前,怎么就能认定他是行不通的呢?”宦者承张余的答非所问,正是提醒了刘恭这一点。
“以后会怎样那是以后的事情,我只需要从现在做到无愧就行了。”醒悟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