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子时,天都皇城像静夜下的一座巨兽,昂然倨坐,俾睨众生。
然而这皇城的内部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多年前的那场政变,给这座辉煌了数百年的皇城留下了一块块斑驳的痕迹,就像是隐藏在巨兽毛发下的那些丑陋的疤痕,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发现。
天都皇城经过数十位皇帝的修缮改建,时至今日,规模之宏大,已经远超历朝历代。然而当今皇帝的后宫规模,却是最小的,也正因为如此,这皇城之中,大部分殿宇都是空置,尤其是曾经血流满地的地方,如今更是荒草萋萋,尘封多年了。
此时,西边的废宫那里,一片花木山石虽然无人修葺,但也因着春风出芽抽枝,反而比那精心修剪过的御花园,长得还要繁茂鼎盛。
花木微微一动,一个身穿宫女服饰的女子钻了出来,那女子身材高挑,容颜秀丽,神情清冷,四下略一张望,便贴着墙角的阴影,匆匆离去。
在那女子离开后,又一个身影出现在这废弃的庭院当中,一身灰衣,身背大剑,面上蒙着灰巾,神情不明地打量着这荒芜的庭院,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台阶上,一块斑驳的匾额上。
灰衣人走上前去,俯身小心地扫去了落叶和陈灰,几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便显露了出来。
凤凰宫
灰衣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浅红色衣衫的宫女,低着头捡着僻静的小路前行,偶尔遇到巡城的禁军,她也能提早发现,小心避过。
在穿过一片花林时,那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冷冷地回身:“跟了这么久了,不出来见见?”
女子嘴里说着,背在身后的袖中剑,已经滑落在手中。
树影微动。灰衣人出现在那女子面前,单膝跪地:“见过小姐。”
女子神情微松,手中的剑也毫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扈之城,你跟着我做什么?”女子微微蹙起眉。一脸的不悦。
“奴才去找了几次小姐,小姐都不在宫中,故而......”扈之城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小姐刚才去了凤凰宫?”
女子眸光微闪:“不知道你说什么。”
扈之城缓缓地起身:“凤凰宫,是先皇后的寝宫。不知小姐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好奇,随便看看不行吗?”女子说完冷冷地回身,继续前行。
“小姐!”扈之城压抑地道:“小姐可是在调查自己的身世?”
女子的脚步停住,静立了半晌,清冷的面容有片刻的崩坏,片刻之后,才回身看着扈之城:“身世?我的身世,你不是都告诉我了吗?”
扈之城沉默。
女子望了他片刻,嘴角浮起一丝嘲意。
她低下头,望着月光下斑驳的树影:“扈之城。我不管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什么,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扈之城面色凝肃:“小姐请讲。”
“扈之城。”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月光下,脸色苍白,眸色漆黑:“当年,前朝到底有几位公主?”
扈之城微微一愣:“自然只有一位!”
女子盯着扈之城,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当真只有一位?”
扈之城肯定地道:“当年先皇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后宫虽然佳丽三千,却是因为祖制。不得不为之。后来先皇后进了宫后,便三千宠爱在一身,那后宫就成了虚设了。而先皇后与先皇只育有一女,后来叛军攻城......那便是先皇唯一的血脉了......”
女子的身体微微颤抖:“唯一的么......”
“小姐?”扈之城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如此反应。露出担心的神色。
“但是为何,那位公主,皇家的玉碟上并无记载?”女子扶住身旁的一棵花树,垂着眸道。
扈之城神色黯然:“公主出生时,正是叛军围城最艰难的日子,赐封公主。上表祭祖,敬告天地这些事,先皇也是不想委屈了公主,草率为之吧。”
女子沉默了片刻,眼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急急地问道:“那位公主可有乳名?”
扈之城歉然:“这奴才却是不知,依稀仿佛听说过公主一出生就赐了封号的,但是只有先皇后身边的几个近臣知道。”
女子眼里的那抹光暗淡了下去,接着嘴角浮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那么扈之城,你可曾听说一个人,一个,我猜大概是妃子或者宫女......她的名字叫方锦仪。”
扈之城想了想:“这名字,有些陌生。”
女子不甘心地又道:“这个人应该是能接近皇帝的,你真的不知道?”
扈之城沉思了片刻:“要说能够接近先皇的,其实除了先皇后,也就只有先皇后身边的宫女嬷嬷了,小姐这样一说,奴才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但是奴才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大家唤她方嬷嬷,似乎是先皇后从宫外带进来的侍女,是先皇后极信任的人。”
“方嬷嬷......”女子嘴角诡异地翘起:“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多大年纪?”
扈之城心里有种诡异的感觉,他觉得小姐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也笃定了自己的侍卫身份,所以她才会这么问他。扈之城有些暗暗的心惊。
面对小姐的那双逼人的眼睛,他却不能不答:“奴才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那位方嬷嬷其实年纪很轻,出事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吧,要说长相,大概也算清秀。”扈之城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