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锡年侧躺在地上,睁着眼看着那一袭华丽的裙摆消失在视线之中,安静地听着太医宣布的“中风”结果,他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却是第一次明白时间改变的不只是他一个。
本来还寄希望部下不服生事,她不得不给自己解毒,重用自己,但随后的朝堂变化却让金锡年明白了她那时为何会笑着摇头,一个个被金锡年提拔起来的人安分老实地听从她的指派,压制着那些啰嗦的文臣,然后,便是开科取士,随着人才的引入,不到一年,“诛杀昏君”的大将军就成了历史。
垂帘听政的太后用一系列手段展现了自己的能力,随着一些人员的调动,从上而下的政令也开始通行,最为大众所知的济民堂也是这个时候若星火燎原,为太后赢得了更高的声望。
“我竟是不知你有这样的抱负。”已经恢复健康的金锡年没了一年前的意气风发,扶杖而立,看着那一树繁花,想到的却是入宫前的最后一面,持花而立的少女回眸一笑,当真是让这春也醉了,人也迷了。
那个时候,那样美好的少女,哪个能想到她如今的威仪天下。
那个时候,他所想的,也不过是“桃之夭夭,宜其室家”。
而现在,他竟是再也看不懂那个仿佛春水澄澈的女子,即便她如今依然是美的,那份美却隔了云端,不仅是远,更是高。
“不只是你不知,世人都不知。”或许是庭院中并无他人,又或者是这熟悉的庭院容易让人回忆往事,素服飘逸的女子轻轻叹息了一声,“作为女子,在世人眼中,嫁个好人家便是成功了?一个女人的成功与否全系在一个男子的身上,何等依附?那时候便想着,总要立得住才好,却不想竟是立到如今这般高度。”
事情在未做之前,又哪里能够想到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怎样,许多有计划的事情最后也未必都是依计而行,得到的结果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所以,支线任务出来之前,王平是真的没想过要这样过。
权力于她,从来不是非要掌握的东西,但,似乎总有些形势逼着她去掌控这累人的东西。
成王败寇,若不是支线任务失败,她或许还没有这么急迫地非要抓住主线不放,所以……
“……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想的。”金锡年好半晌才接了这么一句话,目光直直地看着王平,“若是那时候我不曾起那个心思,那……”
“那今日,便是君臣相宜。”王平毫不客气地否定了他的某种猜想,正大光明的正妻她都不会去做,又怎么会跟臣子勾勾搭搭?她若得权力,必然不是靠着那样的方式。除去女子的身份,她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现在我却是不能用你了。”不要说什么“用人不疑”,她当然知道金锡年不会再有那种心思,甚至她不怕他夺权的心思,但她不能够放纵,某些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有人挑唆出乱子来,她不怕处理,却也想要清闲一些。
金锡年默然,他早就想到会是这样,如今听来不过是更灰心了些而已。
“武将培养不易,为免得将来纸上谈兵,我已拟建军校,由退役将军培养后来人,其中,有一个名额是你的。”
金锡年闻言微怔,天地君亲师,平白把“师”位让出来,竟是不怕他笼络人心吗?这般念头才起,又想到那些曾经忠心耿耿于自己的武将转头就忠心于她,便是一阵意冷,那些人,怕是她早早安排下的,这般手段,他输得不冤。
等到军校真的建立起来,金锡年见了那许多位老师之后,旁的心思是真真正正地歇了,跟那些成名已久的将军比起来,他不过有一项“诛杀昏君”的功绩,又算得了什么。
金锡年安下心来,时间便也过得快了,一晃眼就到了皇帝亲政的时候,已经定下婚事的少年皇帝意气风发,亲自来军校走了一圈儿,跟着那些未来将军们比划了拳脚,又分组演练了一回军事,胜得侥幸,笑得开怀。
少年皇帝回宫之后还念念不忘军校之行,跟太后讲述了一遍之后,又道:“母后,我以后还能常去军校演习吗?”
“你能自己安排好,大可常去,却也不能忽略文治,武可立国,可护国,却不可治国,想要统御这样大一个国家,你要知道该如何文武兼用,而且,要记住一句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是你没有想好表露喜好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就要藏着掖着,不然,我是不会管的。”
宫装华丽的女子依靠在软垫之上,一手把着宫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长长的丝绦从扇柄垂下,摇曳在女子裸露的胳膊处,蓝的愈蓝,白的愈白。
皇帝面上的喜悦收敛了,他半信半疑地看向母后,自他十岁那年,外人只道还是垂帘听政,实际上,母后却已经把一些事情移交给了他。头两年,还是有教有学,后来就放开了手,而皇帝经验不足,才十三岁的他某次下了个错误的决定,为此付出的代价……那个时候,母后果然就如她最初说的那样,“不会管的”。
亲眼目睹了错误决定带来的恶果,从灾区转了一圈儿回来的皇帝立刻成熟了不少,再遇到事情便会沉吟着仔细思考,他终于明白他的一个命令会牵扯多少人命。
“是,朕知道了。”收起了笑容的皇帝虽然年少,却也有了几分刚毅,他的相貌,却是极像先帝。
王平微微点头,懂得听话就好。
看着皇帝欢欢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