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雨一直在下,沙沙响个不停。树下积水泊着落叶,轻飘飘滑过他的倒影。

秋雨湿了衣裳,庭前众人却噤若寒蝉,压抑着呼吸。

“先生……”打破静寂的是阔步走来的少年,秋雨浸湿了墨绿色的圆领袍,他英挺俊朗的脸上难掩焦灼,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众人,走在了廊下那人面前。而令卫逸失望的的是先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始终低沉着眉眼,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许御医?”卫逸回身向为首那人求证。

老者拱拱手,低头无奈道:“老朽无能。”

卫逸握紧了腰间的长剑,一时间竟有些无措,目光扫过众人,大夫们却纷纷低下头去。

“药熬好了就端过来吧,公主快醒了,该用药了。”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卫逸回身,却见先生已负手转身往屋里去了,他忙跟上前,却在门前被侍卫拦下。

卫逸无比诧异的望向谢谦之,他想不出先生有什么理由会拦下他,他是在殿下膝前养大的。若是真到了最坏的地步,他理应在她身边。

先是一声轻嗤,而后卫逸眼睁睁的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眼里满是震惊,

震惊于先生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冷淡。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陪在她身边?”

全然不似那个在长公主身边教导他多年的先生。

再过会儿,连巧姨都被赶出来了,眼睛红通通的,言叔也只能安慰两句。

终于只剩他们俩了,谢谦之倚在床头牢牢抱着怀里的女子,双手交缠揽着她的肩膀,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璇。也只有此时,阿羲才会乖乖让他抱着。烛火昏昏,晃得他眼睛都疼了。谢谦之垂下头,触及她颈间脉搏的温热,水渍一点点浸湿她月白色的寝衣,浓重成一片化不开的云翳。

“阿羲……”他喉间传出模糊的哽咽,一声声,沉痛而压抑。

雨一直没停。

靖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睡着又仿佛一直只是半梦半醒,唯独紧拽着她的那点温热,让她慢慢有了着落,吃力的睁开眼,烛火的光亮又让她眯了眯眼睛。

随后,就听见他低哑的声音:“睡醒了。”

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她的发丝,谢谦之半侧过身子,一手抱着靖安在自己怀里,一手端过案几上温热的药汤,垂下头温声道:“该用药了。”

即便是喂药,他也没让她离开过自己怀里,看她一点一点将药吃完,才轻抚她的发顶,另一只摊开的手上放着金黄的蜜饯。

这场景竟是这般的似曾相识,靖安伸出手,即便多年养尊处优,他们身上也都有了岁月的痕迹,唯独这双手,从当年到如今,他再未放开过。

“谢谦之,我们现在,真像父皇与母后啊。”靖安轻笑了声,眼底隐隐有了水光,她曾经那么羡慕的父皇与母后,嘴里的蜜饯在舌尖化出淡淡的甜。

他抱得她更紧了,紧的她身上都有些痛了,靖安没吭声。她其实很清楚,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了,她没觉得害怕,此时却有些不忍了。药徒劳的喝着,大夫在谢谦之的坚持下换了一批又一批,御医,估计这会儿也在外面兢兢业业的待命吧,她已经乏了。可谢谦之……

靖安隐隐想起,上一次这般,还是她丧身大火那一日,谢谦之陪着她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再到下一个日出,他都未曾阖眼,直到扛不住未止。明明不该是这样啊,明明打算冷眼看他痛苦挣扎,求而不得的,明明……

她抬首,却望见他鬓已星星,白得刺目。

“谢谦之”靖安缓了口气,却还是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你老了。”

可她终于又在他身上看到了初见时那个身如修竹,温润如玉的少年,那个她无怨无悔爱过的谢谦之。

“嗯,是老了”谢谦之强自笑道,握紧她的手,“阿羲……”

“谢谦之”靖安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微弱,“该说的都说了,我没有别的好交待了,能走在你前面,我很安心……你,你要好好……好好活给我看,像上辈子一样,嗯?”

他心中酸涩到了极致,痛的深吸一口气:“阿羲,这时候你还要往我心口捅刀子。”

靖安吃力的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大概……还是不甘心吧。”

她的手那么冰冷,指尖轻颤,每一声呼吸都显得痛苦而吃力。

谢谦之拉紧被子,抱着她躺下,紧紧将靖安拥住怀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压抑着痛苦与不舍,轻轻在她耳边道:“阿羲,累了就睡吧,你放心、安心的睡吧。”

他怎忍,让阿羲为了他,强撑着那口气,被痛苦折磨到最后一刻。

“谢谦之”靖安抬首,视线里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慢慢合上了眼睛,“我睡了。”

“谦之……”字句模糊在她唇边。

阿羲在他怀里没了声息,笑意安详,她最后唤了他声“谦之”,她说:

“谦之,这么多年若没有你,我恐怕早撑不下去了。”

是啊,这么多年啊。

从庆熙四年到元康八年,阿羲伴了他二十五年。

起初,是他小心翼翼的把府邸建在公主府旁边,栽满了她喜欢的桃花。她踏青他便借口护卫,她礼佛他便安静陪伴在侧,看她为先帝后,为卫颜点长明灯。他做了卫逸的先生,不过是多个理由过府,方便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生活而已。她的围棋一年比一年下得好了,多好,把她教的这般出色,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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