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居高位,门下子弟三千,军中悍将威福,赢粮影从,一呼百应?”
“启禀皇爷,无!”
“可得士绅之心,可得士子仰慕,可得南方商贾之助,可得天下百姓民望?”
“无!就是百姓。也只是喜听其书,喜闻其功罢了。”
“可曾勾结勋贵,可曾联络重臣,可曾有党有派?”
“回…回皇爷。没有!”
“麾下虽是强军,可有立足辽东,征伐朝鲜,入主中原之能?”
“也无!”
“军中所得,军中开销。军器机密,可曾对朕隐瞒,对朕保留?”
“仍无。”
“可曾向朕邀功,可曾讨要回报,可曾居功跋扈?朕之旨意,无论其意愿如何,可曾抵制不从?”
魏忠贤汗流浃背,咬牙回道:“无。”
朱由校冷然一笑,拍着魏忠贤道:“那你这老货,将朝臣这些屁话拿来烦朕作甚?沈重本心光明。朕容得了他,你若和他一样,朕也容得了你,切记。”
魏忠贤恭身领命,心中已是悔之莫及,连忙补救道:“皇爷圣明,老奴岂有他意,只是为沈东海鸣不平而已。奴婢掌司礼监,当行天子意,震慑群臣。沈重监辽东兵事。当监九边精锐,威吓军心。奴婢与沈重,乃天子一文一武,不可缺一。岂有自家人内讧的道理?”
瞧着朱由校脸色变缓,魏忠贤苦笑道:“老奴有皇爷就近护持,尚险些死于诸党威逼,那沈东海就更难了。”
朱由校忙问:“怎么回事,朕从未听沈重叫过苦啊?”
原来君臣二人还有私信,魏忠贤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料敌不明,亲自上阵,逼天子于内臣、近臣二选一,真是何等不智。
魏忠贤冲朱由校笑道:“沈东海一片忠心,老奴不如也。皇爷您想想,自沈重忠义入辽,先是孤军横扫建州,后又血战辽阳,铁血两战稳定了辽东局势,才有了熊大人的定辽大功。诸党抢功,逼走了熊大人,又是沈东海北上九战,从辽右一直杀到沈阳,从沈阳又杀回辽右,百战百胜,屡屡重创鞑子,才在辽沈大败后,逼鞑子无力南下广宁。”
朱由校感叹着点了点头。
魏忠贤气道:“可是沈重得到了什么?定边军纵横万里,三万大军伤亡过半,不仅无功,还要被他们弹劾。内阁视若无睹,不加官,不赏功,逼的沈重开海路以资军,盘剥朝鲜以建辽右铁壁,为得还不是天子,为得还不是咱大明朝么?”
魏忠贤拭泪而嚎,朱由校眼圈也不由一红。
魏忠贤哽咽说道:“皇爷,老奴不知沈大人为何坐视辽右、辽南失陷,想来必是力有不逮,故蓄力以待将来,再发雷霆一击,从而一举扭转辽东大局。”
朱由校苦笑道:“朕也是如此认为。那小子也是不省心的,凡事喜欢起复回转,再一举翻盘,把朕也当成看戏之人了。”
魏忠贤赔笑一番,继续说道:“如今,沈重孤军悬于海外,海陆补给处处受制,内阁不闻不问,六部横加指责,各道御史犬吠污蔑,辽东文武上下排斥。袁应泰不纳其谏言,反诬沈重兵变。王化贞数万大军无能为力,却逼定边百战疲兵入辽南,不从则鼓动朝中同党,齐声辱骂。就是一向与沈重交好的熊廷弼,也刚刚抢了人家千里救援的川浙军。除了皇爷,除了老奴,沈重已是四面楚歌,前后无路了啊。”
朱由校唏嘘摇头,魏忠贤火上加油道:“毛文龙袭占镇江,朝堂斥责四起,沈重现在进退为难。进则力不足,或全军覆没,或胜而无功。退则千古罪人,恐无立足之地。皇爷,胜不言功,骂声滔天,退不言其苦,污名天下。老奴代沈东海求求您,让忠心耿耿、心力交瘁的忠良之臣喘口气吧!”
朱由校仰天而叹,魏忠贤锥心泣血,一同为须弥岛上逍遥钓鱼的沈东海,发出了千古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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