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苏洛疗伤的地方选在了大宛王城的顶端,那里有一座空旷的小阁楼,十分清静又不容易被外人注意到,四面镂空,可以很好的感觉到四周风的流向,一抬眼便能将整个王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令人不禁心神宽广,是非常适宜练功进修的地方,也是尉迟昭平日里长待的密所。
为以防万一,苏洛疗伤时由昭与古力大夫全程看守,赫木恩因公务缠身只能定期派人关注情况,不过苏洛服药前这一段时间还是亲自守在了她的身边,亲手将那由猩红睡莲花粉提取而出的秘药交给了绯衣少女。
“阿洛……”眼见苏洛就要喝下那毒/药,赫木恩终究没有忍住,出声叫住了她。苏洛略带笑意的望了她一眼,朝赫木恩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一仰头便将那秘药一饮而尽。
明明是能轻易致人死地的毒/药,入口时却是一阵诡异的香甜,苏洛将那幽香咽入喉中,在身边三人略显紧张的目光中咕咚一口,将猩红睡莲的花粉彻底吞咽了下去。
——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
在过往的人生中,苏洛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当死是一切的终结,眼一闭腿一伸,便能了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她自认为活得潇洒自在,若真有不得不死的那一天,也不过是命该如此,坦然接受便是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时间的流逝却仿佛慢了下来,苏洛只觉得这一瞬间无限的长,仿佛触碰到了永恒一般。
渐渐的她看不清身边之人担忧的目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她记忆中的那些画面,那些她以为已经淡忘的,深藏在心底的,开心的担忧的愤怒的,激动的失望的委屈的,都如画卷一般,一幅幅的从她眼前漫过,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完了自己的一生,却好像是在看一出哑剧般没有实感,就像灵魂飘出了躯体,在记忆中经历着一切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曾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师父穆星洲的声音似乎缓缓回荡在脑中,那可怜身是眼中人,原来指的是如今这般的感受吗?苏洛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彻底脱离了那层束缚,连心也变得无比自由。
恨也好怨也罢,不过都是尘世间匆匆走一遭罢了,又是何苦要放在心上,带入墓中呢?
苏洛睁开眼,只觉得心中再无旁骛,仿佛进入了传说中的大自在境界,竟是舒畅的无法言语。也许就这么离开也不错,便能去到那真正无所束缚,无所顾忌的自由所在。
意思越来越模糊,在苏洛即将彻底陷入那大自在境界之中时,忽有一抹冰蓝,就这么突兀的闯入了她的眼中。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颜色,此时却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和笑意,带着毫无温度的冰冷,痛惜,甚至是恨意,直直的望着苏洛,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苏洛一惊,恍惚的神智清醒了大半,她张口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愣愣的回望着莫名出现在她意念里的,无比陌生的李舒夜。
严格说来,那却不是李舒夜应该有的样子。眉宇之间再未见那一丝病气,整个人却多了一丝压不住的血腥味,无数莫名的黑炎缠绕在他身边,愈发衬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坚如寒冰,那之中深刻的失望与恨意深深嵌进苏洛心底,让她止不住的心惊,却不明白那样深刻的执念从何而来;她想要开口问一问,李舒夜却是闭上了眼睛,拂袖离去。
“舒夜——”苏洛再也忍不住,张口叫了出来,却是再也不见李舒夜的影子。她惊慌的四顾寻找,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处荒原之上,四周开着大片大片黑蕊红瓣的花朵,每一簇都足有她两个手掌那么大,倒是挺像赫木恩形容过的猩红睡莲。
四周一片幽暗,夜空中无星无月,似乎只有漫长而永恒的夜晚。苏洛听到某种突兀的水流声,往前走了两步,却见一条宽敞的河流从远方蜿蜒而下,看不见头也望不见尾,河畔也开着大片大片的猩红睡莲,不断有晶莹的花粉轻轻落入水中,而河流之中竟是漂浮着星星点点的青色火焰,顺着河水的流向缓缓飘向远方。
明明是极端诡异的情景,在苏洛看来却是有种庄严而肃穆的和谐感,仿佛这天地间的戒律就该是如此一般。她愣愣的站在河边,望着满眼青色跳跃的火焰,伸手按住了自己心脉的位置。
在那里,也有一簇缓缓跳动着的,与长河中如出一辙的青色火焰。
苏洛忍不住心惊,若那青色的火焰皆为世人灵魂,那么这开满猩红睡莲的漫漫长河,便是传说中送人往生的黄泉路了吗?
有极轻的摇浆声响起,规律的破入水中,一声接一声的朝这边漫了过来。河面上缓缓升起了一层薄雾,幽暗而湿润的空气中隐有铃声传来,一条长如梭木的小船从远处驶来,船头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弯曲铜铃,那铃声却丝毫没有喑哑,倒像是被灌入内力一般,轻轻一声响便延绵数里,仿佛整个天地都能听到一般。
撑船之人一袭及地的黑袍,面容隐没在兜帽之中,看不清样貌。苏洛有些好奇的多望了一眼,那人却也正好抬起头来,一张脸长的惊骇之极,左边是森森白骨,右边却是俊秀无比,脸颊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七’字,吓的苏洛半晌都没能发出声来。
所幸那人只是毫无感情的看了她一眼,便摇着小船继续前行了。苏洛只觉得那一眼看的她寒毛倒竖,仿佛被那目光杀死过一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