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之前,阿娇翁主回到馆陶长公主官邸。
当小贵女身穿无任何花纹单色麻布曲裾的身影出现在长公主家的大门口,留守官邸的宫女和内侍算是大大松了口气。但很快,侍从们就发现她们似乎高兴早了——娇娇翁主一张俏脸绷得紧紧,步态有如旋风刮过落叶,眼眸中则完全看不到平日惯有的活泼和明媚。
侍从中的资深人士彼此望望,交换着担忧的眼色:‘天啊,谁惹到我们家翁主了?这么大火气!谁敢上去问问?要不,赶紧避避……先?’
来到前庭的岔路口,娇娇翁主脚下顿了顿。通常,如果母亲不在家,按礼数她该先去太子须那边和长兄长嫂打个招呼,然后再去二哥住处或者回自己院子;然而,今天……
‘算了,就说需要先换衣服吧!’
阿娇脚尖一转,既不去长兄的西跨院也没到次兄的东跨院,穿堂过廊,直奔‘琨舍’。
回到自己小院的朱楼,拆开头发,洗手洁面,换衣裳……
侍女长吴女官这段日子去照顾薄皇后了;
端木女官今天不当值,在宫中休息;
鲁女和胖兔子一起留在长乐宫里了,没带出来……身旁的大侍女,只剩下新晋没多长时间的甄宫女甄莫愁。
不知是因为升职不久业务也不够熟练,还是今天被娇翁主的脸色惊到了,甄莫愁伺候穿衣服的动作拖拖拉拉,腰间的金带钩和丝绦纠缠来纠缠去,老大功夫却怎么也系不成。
伸着手臂等半天,阿娇翁主不耐烦了:“莫愁?!”
“翁……主?”不问还好,刚一催促,甄宫女的手指头一个劲儿打颤,愈发乱了章法,错漏百出。
“莫愁!!”娇娇翁主都快尖叫了——就没遇到过这么笨拙的侍女啊!
这下,不但是手,甄宫女的语音都发抖了:“翁、翁主。”
少年贵女眉头蹙起,火气上撞……
就在火山要爆发的关口,带磁性男中音的出现挽救了甄宫人将要挨罚的命运:“阿娇,阿……娇……”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纠结的眉峰渐渐松开:“嗯,阿兄哪!”
在当朝皇姊的官邸,能这样不经通报、随意踏入小翁主闺阁的男子也只有馆陶长公主的两个亲生儿子了——现在走进来的正是长公主的次子,隆虑侯陈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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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莫愁如蒙大赦,屈膝快快行了个礼:“君侯……”
隆虑侯就手拿过镶了红燧石的鸾头带钩,挥挥手让宫女退后,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宫女的工作。
修长手指几个摆弄,皮革和丝织品混编的腰带很快与黄金带钩紧密联系在一起;接口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既美观又结实的花结。接着,陈二公子又给妹妹理理曲裾的前襟和裾摆,后退半步,上下左右端详端详,满意了才点点头笑问:“细君,何如?”
“佳妙……阿兄。”都不需要看铜镜,馆陶翁主就给出了正面回答。只是说这话时,娇娇翁主的面庞上,依旧留有几分郁色。
长公主的次子凝眸,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妹妹两眼,驰驰然走到背北的正席上坐下,开口就问发生了什么事?竟至于让我们的馆陶翁主生上满肚子气,从进大门到现在都消不了?
娇娇翁主闻言稍楞,摸摸面颊,纳闷不已——话说,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当二哥的低笑着捏捏妹妹的鼻头:回到家,不去长兄住的院子问好,甚至连个致意的侍女都不派,一言不发直奔自己的小院……这还不够明显?相信再过半个时辰,大兄就该亲自来问了。
“哦……”娇娇翁主没半点诚意地耸耸肩。
这下,陈蟜更加确定有事情发生了。挥挥衣袖,让屋子里的侍女们都出去,陈二哥招手让小妹妹坐到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阿娇,何故如此?”
阿娇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在西市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倒出来,说完后还不忘拽着二哥的袖子控诉呦!费季真是太可恶了,平常瞧上去老老实实,不曾想都是装的,非但狐假虎威,还敢做假账贪墨主家的款项呢。
大兄也真是,怎么介绍那么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手脚还不干净的杂碎给人家?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起意去西市撞见了,真不知道会被欺瞒到什么时候。
反正娇娇翁主打算好了,等换过衣服就去找大兄好好谈谈,一定要扒了那姓费的皮不可!
在妹妹气咻咻的叙述中逮到一个空隙,陈二公子摇着手插嘴道:“阿娇……不可,不可。”
娇娇翁主一顿,惊愕地望着哥哥:“甚?”
陈蟜二公子一脸正色地告诉妹妹,他不同意阿娇为这件事去找长兄,至于‘直接提出严惩费季’就更不合适了。
“阿兄?!”
娇娇翁主一下子坐直了,惊怒交加地瞪着兄长,好象在质问:‘阿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合适的?为什么不能摊开来直说?’
意识到可能是阿娇误会了,隆虑侯赶紧安抚冲动的妹妹:“阿娇,少待,少待,待为兄细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费季娶了大嫂的大侍女。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费季才得以从众多年轻的低级管事中脱颖而出,得到重用,比如:被推荐给阿娇翁主管理房产。
“阿娇,阿娇!汝知矣,长嫂其人……”话到这儿,陈二公子含义丰富地歪了歪嘴角:“嗯,念旧……甚……”
阿娇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