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
漆黑漆黑的。
寥寥的星光在天上闪闪烁烁,时有时无;
一弯钩月挂在半空,无精打采地俯视着苍茫人间。
阿娇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没有回自己的闺阁,而是转向二哥陈蟜的东跨院。
“翁主,小心,小心!”
端木女官凝着眉头,一边扶着小贵女,一边不住提醒提灯侍女小心脚下。
不当心不行啊!
这段时间隆虑侯的东跨院大兴土木,空地、廊下和走道上各处都堆了建材和半成品构筑,严重影响通行。尤其现在是晚上了,光线昏暗,头上那点月光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可惜,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错。
“哎呀!”一个侍女踩到截不知该用在哪儿的雕花榫头,脚下崴崴,人立刻就站不稳了;还好旁边一个内侍手疾扶了一把,才勉强没摔倒。
可即使这样,侍女手里的镀金栏素纱灯还是甩手而出,砸到路边的假山石上——转眼间火星跳跃,纱裂灯坏!
“马二女!”端木女官动作飞快地挡在阿娇翁主前头,同时冲丫鬟立起眉毛。都前前后后提醒多少次了,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摔了盏宫灯固然不值什么,但里面的火油若是溅出来,伤到翁主,谁担待得起?
姓马的侍女吓得瘫软在泥砖地上,眼泪儿在眼眶里转转,滴滴答答落下来:“呜呜……呜……翁主……”
“端木……”娇娇翁主拉拉端木女的袖子,阻止了女官接下来的教训。
‘笨手笨脚的……带着这帮子人,真啰嗦!’
看看噤若寒蝉的侍从们和前头不算太远的小院门,娇娇翁主干脆甩开侍从们,自顾自往前走。
边走,还边嘱咐端木女官带其他人在外头等候,不用跟进去了——她不过是找嫡亲哥哥说两句话,商量商量如何操作西市坊门改建的事儿,犯不着身边围一圈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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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小院的门,馆陶翁主阿娇同样命令二哥的手下们不用跟着来,也不用去通报。她自己进去就行。
馆陶长公主官邸的东跨院和西跨院结构相仿,都是由几个大小不一的院子组成的套院。
陈二公子本应带着新夫人住在东跨院正中央的楼阁上;那座四层楼阁是东跨院的正房。
不过在才上任不久的隆虑侯夫人栾瑛坚持认为这座楼陈旧了——或者,实话实说,是嫌不够新颖不够华丽?——非要重新装潢并改建后,夫妻俩就只能暂时搬进了东跨院东南头的一处偏院。
也由此,阿娇翁主没两步就听到二哥二嫂的谈话声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偏院原就是给管家执事预备的,地方小,又是平房;通风窗开着,配上栾夫人那一点不加克制的高音,真是想要忽视都难啊!
‘怎么好像听……提到我的名字了?隐隐约约的,刚才没听清楚……’娇娇翁主脚下略有迟疑,侧耳倾听:‘没错!就是我!’
守在房门外的两个阉侍见阿娇翁主到了,连忙行个礼,张嘴就要通报;迅急被娇娇贵女严厉的目光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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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站住檐下,静静听……
“今之羊羹,实乃异味!妾何曾言谎?不想阿娇竟……信口雌黄!”
栾瑛的声音呈高八度飞出窗棱,仿佛一把尖头锥子在琉璃杯的表面上划过。
隆虑侯栾夫人的话说得很长,也很快,但主要含义十分明确:阿娇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明明那么难吃的羊肉,她非要装出很好吃的样子,根本是存心在一大家子面前拆她栾瑛的台。
“阿清,阿清……”陈二公子的声音紧随着响起,温柔地唤着妻子的小名,耐心耐气地辩解,阿娇怎么会是存心的呢?她有什么理由和自己嫂嫂作对?说羊肉好吃,一定是因为今天羊肉羹的确合了阿娇的口味。
“何以至此?”栾瑛的语气非但不见缓和,反而更冲动了:她不信!不信!!
全长安城的贵戚名门,谁不晓得娇娇翁主敏感挑嘴,随随便便就能分辨出莲子汤用的是仲夏莲子还是初秋莲子。味道那么重的羊肉,怎么可能尝不出来??!!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她这个二嫂难堪!
陈二公子的话语中,开始透出浓浓的无奈:“阿清……汝多虑矣,绝无此事。”
屋外的阿娇也跟着点头。
本来就是嘛!平白无故的,她和二嫂较哪门子劲?晚餐时评价羊肉羹好吃,是因为那是事实——今晚厨师的表现的确非常非常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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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栾夫人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隆虑侯夫人栾瑛怒气冲冲地向丈夫控诉,她早就感觉到了,小姑看不上自己。所以打从进门起,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一点都不象别人家小姑子那样可亲可近。
非但如此,她还看不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算算从成亲到现在,阿娇这个当姑姑的就从没问过未出世侄儿一句——简直太不像话了!
院子里驻守的侍从都站得比较远,不知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反正看不出有什么反应;站在门口的两名内侍就难做了,对着阿娇翁主越来越冷的面庞,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四只膝盖开始齐齐打冷颤。
‘简直太不像话了!’
娇娇翁主轻轻咬住下唇,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成亲四个月,肚子却象人家七八个月的,能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