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赴宴太费精神了,或者帮太后祖母应付公主表姐们累到了,娇娇翁主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神思恍惚中,
青天,
浮云,
钩月,
清辉,
银色的波光与少年临池吹箫孤寂的身影在梦境中不断地交替出现……
少年感伤的眼神是如此揪心,
压得阿娇即使在梦中都感觉胸口一阵阵抽疼——疼得,透不过气来。
“啊……”阿娇挣扎着醒过来。
坐在床头,茫然四顾:
屋梁上高悬的双璧,
枕边床头的排磬,
金色的壁衣,
重重的纱幔,
脚踏尾蚌壳床上呼呼大睡的胖胖胡亥,珠帘外瞌睡重重的守夜宫女……
周围的世界一如既往温馨静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胸中却充满了压抑和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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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动静,让本就不该睡的甄女彻底醒了。
甄宫女努力爬起来,拨开珠帘,轻轻问:“翁……主?”
馆陶翁主摆摆手,无精打采地低喃:“无事,无事,阿甄。”
“唯唯。”甄女放下帘子,微微屈膝,打算退回。
‘唉!这时候醒,接下来是别想睡着了。’
瞥一眼放在屋角的沙漏,娇娇翁主略一凝眉,干脆叫甄女进来:“阿甄,来!”
宫女甄氏轻轻应一声,走进来,行过礼后问小主人需要什么,是不是先端杯温水来?
阿娇摇头,指指脚踏让甄女坐下。她既不渴也不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消磨消磨时间。
“不敢!小婢不敢。”
推辞几番看实在推不过,甄宫女才在脚踏上坐了——挨着边,侧着腰,占用面积连该有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见青春少女采用如此别扭难受的坐姿,娇娇翁主有趣挑挑眉,开口询问起甄女的家庭背景,籍贯啦、父母啦、操什么营生啦、家里还有多少兄弟姐妹……
甄宫女问一句答一句,回话间神情中透出些许不安。
感觉到宫女的顾虑,
馆陶翁主“咯咯”一乐,只道是闲聊,不用那么紧张:“阿甄,汝可有‘名’‘字’?”
“小婢有名,无字。”甄女羞惭地垂低脑袋。官宦贵族门第的贵女才会有名、有字。平常人家的民女,有个名就属难得了;哪还敢妄想‘字’?
“如此。”对此,馆陶翁主并不意外。
“家父起名……”想到了远方故乡的亲人,甄女眼中泛起层水光:“曰……莫愁。”
“莫愁?莫……愁?”咀嚼咀嚼这两个字的蕴意,阿娇几乎要拍床沿叫绝:“妙哉!妙哉!!”
“汝父……必属文。”
馆陶翁主极为肯定地判断道,只有精通文墨的士人才能起出如此字简意深的好名字。
听皇孙称赞自己的父亲,甄女也禁不住自豪起来:“家父五岁识字,七岁成诵,著作等身……”
‘还是个才子?’娇娇翁主的兴趣来了!
“然,翁主。”甄宫女很是骄傲的介绍,她父亲文思敏捷,学富五车,只不过因无意仕途,久居乡野,所以才导致一直声名不彰。
“隐居乡野呀!”娇娇翁主刚想发表发表高论,就听到外边卧室门一响,然后就是一连串轻重不均的脚步声。
“噫?”从足音辨认出来人,阿娇迅即停了对话,坐起身静静等着。
甄女则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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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大功夫,珠帘‘沙沙’作响,带哭腔的女音随着一阵香风飘进来:“唔,阿娇,娇娇……”
窦贵女云髻松散,泪痕犹新,身上只穿件单薄的家常睡衣走进来。
甄宫女被吓了一跳。她进长乐宫日子不长,给翁主卧房当夜值的次数很少,还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阿娇倒是一点都不吃惊,人往床里边坐坐,掀开被子相让:“子夫?从姊?噩梦耶?”
“嗯,然。”窦绾踢掉袜子,钻进锦被,泪眼儿蒙蒙:“阿娇,呜……呜呜!梦中……继母恶语相加……”
‘就知道!唉,章武侯家的大表舅怎么就娶了名恶妇?!’
塞了个软垫在表姐背后,让阿绾表姐能靠得舒服些,阿娇在心里把章武侯太子妃骂上一千遍一千遍:表姐都搬进宫这些年了,还会时不时做噩梦!真不知道当初遭到多可怕的虐待。
阿娇翁主向仲愣中的甄女递眼色:“阿甄,汤。”
甄女如梦初醒,连忙迈步到外间准备饮品。
内寝房,阿娇驾轻就熟地力图抚平窦表姐的心绪: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如今身在宫闱,坏后娘就是想管再也管不着啦——无论是现在的日常生活还是将来的人生大事,都没章武太子妃置喙的余地。
皇太后祖母会为她做主,都会安排好的。
窦绾头依在表妹肩头呜咽半晌,又喝了半杯温水,总算是平静些。
说半天,馆陶翁主忽然想起见到吹箫少年的那个晚上,胶东王表兄和自己说的话。
‘这些日子疏忽了!竟然总没找到合适机会问问,’
想想措辞,阿娇盯紧窦表姐的眼睛,问道:“子夫从姊,中山大王……何如?”
“中山大王,中山……王?”
被突如其来提问,窦贵女一怔,愣愣地照本宣科:“中山王贵为皇子……”
“否,否啦!从姊,”
阿娇连忙摇头,她问的可不是中山王的品行——刘胜的底细她清楚得很——她问的是窦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