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屋顶望,侧卧瓦垄的张全中已经变成一具凝立不动的雕塑。
“富士山下、活死人墓”这句话大概是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前后传至中国的,并且是由一群在日本吃了大亏的英国远征军口中传出。查阅鸦片战争中的广州地方志就能找到,那支远征军的大头目叫戴马思,后来投靠到鸦片战争代表人物义律手下,成为攻击中国海防的急先锋。
地方志记载,戴马思早年是海盗出身,一次袭击日本商船时获知了日本皇室活死人墓的讯息,知道那里埋藏着数千年来积累的黄金宝藏。于是,他贪念大动,纠集了超过三百米爪牙,以日本商船上的俘虏为向导,绕行东南亚向北,由台湾岛外围直插日本。
戴马思看多了海盗征服非洲、印度等地的传奇故事,以为只要大船靠岸、火铳乱射,就能征服太平洋一侧的弹丸小国,却没想到忍者的反击相当犀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扔下超过一百名同伴尸体后,才抵达活死人墓。
从抵达到逃离这段情节没人知道,但从义律的个人自传中可知,当时戴马思来投,只是孤身一人,其余所有海盗喽啰已经全军覆没。
从这些断断续续的故事可以推断,活死人墓里一定埋伏着相当可怕的防守力量,侵略者冒然闯入,生还已是无望,遑论夺宝而逃。
十九世纪后期直至二十世纪中页,世界各地兴起了环绕地球夺宝热潮,应该有很多冒险家觊觎过活死人墓宝藏,但最终结局却是,禁地仍然是禁地,没有一个活人能够提供该处的详情。那些抵达过、进入过、探索过的人,全都变成了无名尸骸。
“不要觊觎那里,秦王会想大肆扩张的话,在中原、西北、西南有的是用武之地,根本不必千里迢迢跨海送死。”我严肃地说。
日本人很可怕,只要看看他们在二战后的工业经济发展史,就知道大和民族是拥有“核爆炸力量”的至强群体。要想挑战这样一个种族,等同于在戈壁上单枪匹马挑战一群豺狗,得做好玉石俱焚、死无全尸的准备。
连城璧一笑:“天石,你多虑了。秦王会的宗旨是建设一个和谐稳定、与时俱进的江湖新秩序,而不是一味地逞强斗狠。我咀嚼‘活死人墓’的话题,是想提醒你,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不要陷入‘农夫与蛇’的悲剧。”
我不禁长叹:“谢谢提醒,我有分寸。”
在张全中、静官小舞这件事上,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平安送走他们,不留遗憾,不余恨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我个人而言,这两人就像划过我头顶夜空的两颗流星,交会之时,互道珍重,交会之后,不再重遇。送他们离去之后,我仍然要走自己的江湖之路,仍然要面对重重难题。
济南是我家,我甘愿为了守护家园而枕戈待旦,与济南城这山、泉、湖、河共存亡。
“你太紧张了,放松些。另外,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天石,相信我,即使有一天大家不得不在两军阵前对敌,我宁愿放弃秦王会,也不会放弃你……这样的朋友。”连城璧握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
我向连城璧报以微笑,轻轻点头。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当年楚霸王项羽正是无法正确对待战争、敌人、女人、部下之间的关系,才招致垓下之败。
我比不过项羽,但前人之错一定要成为后人之辙,认真加以借鉴。否则的话,乌江之水滔滔不绝,足以卷得走千万英雄的残躯。
“哧”的一声,喷灌器又开始工作,水柱高飞,与屋檐平齐。
“好,王煜果然守信。”连城璧面露喜色。
我们此刻处于下风头,片刻之间,我就闻到了水雾之中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情况有些不对!”我低叫了一声。
连城璧反应更快,立刻取出手机,打开了位于机器背面的聚光电筒,一道雪亮的光柱射向喷灌器的喷嘴。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喷嘴向上喷出的不是无色的水,而是淡红色的血水。
“他杀了他们?天,他杀了他们!”连城璧一边叫一边掩住嘴。
有血水必定有死人,屋内能够杀人的只有王煜。毫无疑问,他正在动手杀人。
“不要慌,我进去看。”我沉声吩咐,单手按住连城璧的肩膀。
“好,好。”连城璧马上关掉了电筒。
“他这样做,一定有足够的理由。我相信,一个能六代单传、术业有成的家族不会出现不讲道理、一意孤行的糊涂蛋。记住,我进去之后,无论里面出现什么动静,都不要慌。如果我有意外,你就火速撤离,别再管张全中、静官小舞的事,听懂了吗?”我一边思索,一边吩咐连城璧。
我跟王煜虽然只是初识,但我相信他是一个有见识、有底限的人,不会毫无原则地大开杀戒。
“你——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地出来!”连城璧变色,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腕。
我轻轻笑了笑,缓缓地推开她的手,转身走向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