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师一直端坐桌前,他虽然没有施术,但镜室上面的古梵文符咒已经消失,证明他也收回了自己的禁术。
“多谢大师成全。”我向着血月师拱手。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黯淡无光的眸子缓缓转动,目光从我、老虎、韩映真脸上依次扫过。
“到底是谁……要解除镜室禁术?到底是谁?”他低声问。
“是我。”我坦然承认。
“不,不是你,不是……你。”血月师摇头,“你的骨血之中,没有天逆之相,不会做这种倒行逆施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就是她……”
当血月师指向韩映真时,后者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缓步后退,离开了会议桌,并且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两把短枪。
射杀玫瑰女之时,韩映真用力过度,此刻需要放松休息。
“不是她,是我。”我反驳血月师。
“如果你肯跟随我进……圆光缩地术,我们就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血月师咳嗽两声,艰难地把这句长话说完。
我点点头,血月师抬起指尖,遥遥地向我面前一指,然后以我的胸口为中心,慢慢地画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圈。
“嗯,夏先生,暂且不要——”韩映真开口,但她的话只说到一半,我与血月师之间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泡,直径足有两丈,把我们两人细密地罩在其中。
那水泡是半透明的,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情形。我向韩映真看,她急促地追过来,伏在水泡上,用力拍打,张口呼唤。可是,水泡阻隔了一切声音,我什么都听不到。慢慢的,水泡变成了乳白色,外面的景物全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我在菩提树下不饮不食七日,濒死未死之时,忽然有声音说,圆满了,大圆满了。于是,我顿悟了圆光缩地之术。缩地,只是距离上的改变,但这种奇术能够将时间、历史一起微缩进来,让我在一张天幕之上,看到过去百年、方圆千里的世界变化。就是现在,在大千世界中找到你吧,一旦找到你,就能明白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血月师说。
一进入气泡,他就变得中气十足,语速加快,口齿清晰,似乎突然间年轻了三十岁。
气泡壁上渐渐浮出彩色的静止画面,有山水河流、亭台楼阁,也有行人车马、贩夫走卒。不过,所有人物都是古装打扮,神态做派,跟现代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我看了十几秒钟,脱口而出:“大师,这不是《清明上河图》吗?”
那幅旷古名画表现的是京城繁华街道、市民安居乐业的淳朴风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从小到大,我在博物馆中无数次看过其仿品,对它十分熟悉。
“是,也不是。你在市井之中能不能看到自己?”血月师问。
我快速地逡巡画面,每个人都是古人,怎么可能有我混杂其中。
“大师,这里面不可能有我。”我说。
血月师向我走来,跟我并肩而立,仰面向上看着。气泡正在膨胀,那幅画也跟着变大,所有细节被放大数倍。
“一定会有的,它能包罗万象,将万事万物熔于一炉。如果没有你,只能证明你的思想不够集中。再试试看,一定有你,一定有你……”血月师喃喃地说。
我的目光扫到一座临河小亭时,突然停住。亭子是八角形的,亭柱之间的栏杆十分坚实,共有四人坐在上面,坐姿各不相同。
吸引我目光的是最靠近大街的那人,他把左脚抬起来,放在栏杆上,左手的肘部压在膝盖上,手掌托腮,目光望向街对面,似乎正在沉思。
这个坐姿也是我经常用到的,在曲水亭街北头的曲水亭上坐着看百花洲的风景时,就是采取与画中人同样的姿势,常常一发呆就是几个小时。
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之前不思进取的那个我。
街对面,有人坐在河边,赤着双脚伸进水里,悠闲自得地远眺河边的风景。我隐约想到,再年轻一些的时候,夏天不惧溪流冰凉,最爱赤足戏水。那么,这个人也是我,虽然衣着相貌不同,可做过的事却是一模一样。
我的思路一旦打开,顿时觉得《清明上河图》中的几百人个个是我,只不过年龄段不同而已。
“原来……原来这幅画是这样欣赏的,从前看的,全都不对。”我恍然大悟。
世人看《清明上河图》只是观赏其绘画技法、用墨手段、勾勒细致、构图完美,却谁都没有意识到,画家竟然在画中埋下了如此深厚的哲学道理。
一幅《清明上河图》,就是描绘了某个人的一生发展,有心人看到,无心人错过。
“你看懂了,也找到了。由过去就能窥见未来,你且坐在这里,等我说法给你听。”血月师说。
我盘膝坐下,目视前方。
视界之内,所有人物都鲜活灵动,仿佛顷刻间就能突破画面束缚,落在我的面前。
“太聪明的人,上天必将折其阳寿,避免其触犯天条。你的前半生足够坎坷,隐居于寻常巷陌之内,过着节衣缩食的苦难生活。这是上天的考验,只要突破这些苦难,就能鱼跃龙门,成就千古不朽事业。摆在你面前的困难,只有一个‘情’字。情,包括很多种,你必须一一破除,毫不留情地斩断情丝,才能获得成功。情是双刃剑,只有智者能够举重若轻,使用它而不遭其害。现在,你记住一句话——‘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