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船停在下游,上船就逃脱了。
可是,当朱秃子跑到河边,又停脚步,他想到刘九早自己一步上船了,现在上船岂不是把老命送给刘九。
朱秃子调整方向朝河神庙跑去,他边跑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两次重创几乎毀了一生经营,眼泪汗水雨水汇集沿着他的老脸上的沟壑流淌。
“刘九,王八蛋,背后开枪要老子的命,你不是男人。”朱秃子在心里狠狠骂道。想起哑姑也在船上,落到刘九手里生死难料,心里发急,对着河面大骂。
大骂过后忽觉胸闷,气血上涌,嘴张开想大口透气,却不料一口鲜血急喷而出,落进河里,如一团墨迹黑了河水。朱成国身子摇晃几下,差点摔倒,心中想着哑姑极力稳定心神。不敢稍有松驰,心知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踉跄苍老的步履沿堤岸往前走。
一口恶血喷出,反而让朱秃子神志清醒许多,他想到先去河神庙暂避,等体力有所恢复再找船回洋河镇。拆要生剥刘九的皮,亲手操刀剜他的心。
五乘小轿分别坐着瑞轩娘盈月菊妹瑞青枣花,轿侧跟随芦叶芦花,芦叶虽嫁了出去,回到刘家仍是丫头,侍候左右。
日影西坠,孤岛脚下落轿。
瑞轩娘带着众女眷说说笑笑沿石级逶迤而上,三名持枪民团队员和轿夫守护前后。
他们上了岛,看见神庙大殿满地鸡鸭鱼骨,供桌上零乱摆放几只酒碗酒瓮,想到刚刚有人在此祭祀,祭完又在河神眼皮底下喝酒吃肉。瑞轩娘觉得有些不安,命人持枪四下查看,检查完所有角落并无发现陌生人,这才放心。
仆人将神庙里里外外清扫干净,连河神塑像灰尘也惮干净了,恢复原来容颜,做完这一切,夜色笼罩了孤岛。[想此时过了祭祀时辰,回圩子明天再来,太麻烦,不如将就庙里歇一晚,明天祭拜完回去。她把想法对盈月菊妹说了,得到支持,女眷们极少出门,如今大家齐聚陌生的地方过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
瑞轩娘命两名轿夫带上大洋去附近村内买些吃食沽些黄酒,晚间庙内食用。
芦叶听说要在庙里过夜,与芦花桃桃将耳房厨房分别清理干净了。
晚间,轿夫采办来所用之需,主仆围聚仙姑卧房用饭,喝温热了的黄酒驱除岛上湿雾獐气。
一夜无话,天明众人简单用了早饭,雨后放晴碧空如洗,芦叶芦花桃桃准备午时祭祀,祭案垫平扶正摆放好香烛纸钱祭品,两株老槐树上挂两串鞭炮,等候吉时到。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围着庙宇前后殿玩耍。
芦花桃桃尚年少,第一次来河神庙最觉新鲜,不顾诸多规矩,殿前殿后追逐嘻戏。
太阳上了树梢,芦叶看到石级上走来一位老者,她赶忙去回复少奶奶,瑞轩娘和众女眷望着老者踉跄步履,以为是进香客,便没留意,各做各事。
桃桃被芦花追着跑到石阶前,差点与老者相撞,桃桃抬眼看到者一脸凶相,身上有血,吓得桃桃失声尖叫。这声尖叫将殿里的倪瑞青母女吸引出来,看到立于石级上的老者。
此人半边身子染满鲜血,半截裤子缀满泥浆,神情恍惚,满脸悲怆,一颗光脑袋油渍发亮。
倪瑞青母女与此人目光相触,同时发出“咦”一声惊呼。
“朱秃子。”倪瑞青惊恐地说。
朱成国并没认出眼前母女,一路惊逃困顿交加早已头发昏眼发花,根本看不清对方。突然听到有人认出自己,心中暗叫不好。他的体力也已耗尽,坐在石级上,听天由命吧。
再看倪瑞青母女由惊恐惊讶到后来满腔怒火,民团队员见状“哗啦”拉枪栓,推子弹上膛,枪口对准朱秃子的秃脑袋,轿夫高扬起手中轿杆。
“他就是朱秃子。”倪瑞青说。
盈月从人群后挤上前,仔细看朱秃子,心生厌恶。就是个猥琐丑陋的男人,在多年前雨夜把自己丢在河里。
朱秃子仰天长叹,心想命休矣,双腿发软,坐在石级上。
倪瑞青经常在梦中被他那双似乎要吞了自己的眼神惊醒,如今再看他,不再有当年的阴毒,眼神浑浊迷离,还有惊惶。倪瑞青心生快意,当年不可一世的魔鬼,竟而也有害怕的时候。
母女俩同声说:“打死他。”
盈月听到了,附和说:“打死他。”
刘菊妹初时没醒过神来,当听说是朱秃子,有些害怕地往山下看,同时在九找,女儿是不是也跟他上岛来了,见石级上空荡荡的,再他影,心神全变了,她不顾危险要冲上前,撕打朱秃子,被盈月一把拉住了。
毛枣花眼见仇人双眼喷火,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她一把抢过轿夫手中轿杆,不顾有孕在身,抢圆了照着朱秃子秃脑袋砸下去。
耳听朱秃子“哎哟”一声大叫,额角一股鲜血往外涌。
这一棒如果是男人出手,肯定会结束朱秃子生命。枣花毕竟是女人,落点不在脑门正中,偏在额头。
眼看毛枣花举木棒再要打,刘菊妹连忙摆手,她说:“别打死了,问他倪思淼藏在哪。”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一群女人在毛枣花如此大胆举动的鼓舞下,抛却惧怕,围住朱秃子。
“你将我孙女藏在哪,今天你还我孙女或可饶你性命。”瑞轩娘说,她的语气冷静,吐出的每个字似从牙缝蹦出,带着丝丝凉气逼向朱秃子。
“说。”
“快说。”
“不说打死你。”
芦叶芦花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