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晗出了朝霞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原来最难的伪装不是编一个弥天大慌,而是点点滴滴举手投足间的思虑掩饰,明明怀揣着一种感情,却要将它隐藏起来,表现出另一种感情。
就如自己,明明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女孩心怀无奈与愧疚,却在她面前仍是若无其事的嘘寒问暖,扮演一个福泽后宫的帝王。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终于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等到十八年后,这种日子就结束了。长乐未央被找到,自己的孩子会继位,从此未央宫的一切再和自己了无关系。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守住这十八年的和平,守住云萝的安好,还有,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卫晗忽地不愿意是自己的孩子最终继承这份“长乐未央“,因为如此做,就表示将自己的一生都锁在了如海深宫,帝王世家。
罢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人各有命。也许自己的孩子不会像自己,会喜爱甚至渴慕朝堂上的生活。
只盼望他能得到“长乐未央“后能守住这份基业,不要使天下大乱。
忽地,那个小小的身影浮现在自己心里深处。
小小的,瘦弱的,白的近乎透明的身影。
那张总是低垂了眼目,轻声细语像是不敢开口的脸庞。
那她呢?事成之后,她怎么办?
按照与父皇的约定,等她背后的图案完全显现的日子,将她背后的皮肤剥下,便是她的死期。
可她什么都没做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一个自己背负多年的秘密失去了性命。
她竟然连一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她周围的人都戴上了伪善的面具来陪自己演这出戏。
卫晗忽地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日头忽地那么大,晒得他晕了起来。他扶了廊柱子,胃里一阵翻涌。
卫晗走后,云萝忙执了锦心,两人坐到床上。云萝将锦心细细看了,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
锦心无奈道:“素姐姐,你都快把我翻一层皮了。“
云萝道:“我听说那个狂徒把你掳走,我担心得要死,生怕他把你怎么样。对了,你是怎么被他掳走的?“
锦心咬了牙恨恨道:”那狂徒在送葬队伍中看见了我,将我带到角落意欲凌辱,我想,反正我今日难逃一死,不如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就跟他打了起来,不料他竟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我已经在四王爷的府上了。“
云萝道:“这么说,皇上说的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你没有见到?正是太好了,上天眷顾我,把你又平平安安送了回来。“说着有些喜极而泣。
锦心点点头道:“嗯,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四王府,吓了一跳。四王爷跟我说,御前侍卫统领大逆谋反之后逃匿,他便派人去泰陵增兵捉拿了,发现我被那狂徒带在马上。就把我带了回来。“
云萝道:“这些事我在宫里也听说了。御前侍卫伴随先帝那么多年,居然跟上京护卫军打了起来,锦心,我忽然觉得这宫里好可怕。“
云萝心下一片凉意,先帝是死了,可是看来,这宫廷争斗远没有结束。
而自己不也是吗,那与父亲分别的恐怖场景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而自己现在仍然活在惊魂不定,担惊受怕中。
有些事,开了头,就没有的时候结束。
锦心见她害怕,忙用双臂环了她,道:“别害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况且你现在是皇后,我听四王爷说,先帝之所以立你为皇后是因你是有福之人,如今我也大难不死,咱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云萝轻轻拂开她的手,忧伤道:“你不懂。这两日我在这朝霞殿里,才知道皇后比宫女更难当。你我的出身,当上主位已是万中无一,何况还是六宫之主?恐怕现在已有无数人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锦心眼中精光一闪,道:“她们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能如何?立你为皇后的是皇上,我若是你,便拿出一百个心眼和手段,谁要是不服我,便让她自己成了钉在刺上的肉!素姐姐,你别妄自菲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云萝感激地扶上她的手。“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这句话,自认识锦心的第一天起便听她说。自己受气时,她第一个出面讽刺顶回去,可她直言快语,从来受不得一点委屈,却也容易得罪人。自己也在明处暗处人前人后多方替她回护周全。
这么多年,也不知是谁护着谁多一些。
可以后的路,只凭她们两个弱女子互相回护就能走得下去吗?
“锦心,这两天我总是想到先帝的绮丽夫人。“云萝环了双膝,将头深埋,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苍白的面颊。
锦心听到“绮丽夫人“四个字,心突突地抽了一下,忙镇了住,略有责意道:”好好的,你想那女人做什么?“
云萝声音无助:“我想到她也是身份低微,一夜之间居于高位,最后,却。。。“
锦心忙捂了云萝的嘴,啐道:“呸呸呸!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说这不吉利的话咒自己干什么?“
云萝空洞的双眸流出晶莹的一滴滴眼泪,道:“锦心,我觉得,让我呆在这朝霞殿,就是一个诅咒。。。“
锦心看坚强如她眼泪涟涟,心下五味杂陈。忽地明白了她的处境。可是又能怎样?
紧紧地环住云萝,一字一句,像是说给云萝又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