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到卫家时,卫若兰和黛玉已经将分得的卫母梯己清点入库,正在后花园子的玻璃亭中歇息,黛玉裹着银狐大氅,推窗赏梅,卫若兰披着同样的斗篷在桌上批阅卷宗。他进京不到一个月就和黎塘交接完毕了,此时黎塘已升为九省统制,出京巡边去了,一如当年王子腾。
卫母丧后未满百日,卫若兰虽不用丁忧解职,但得出了百日才能去军中,所以军中许多要紧事务都会由麾下官员亲自送来,或者在书房回话。
外面的雪已经化尽了,梅花依旧好,色若胭脂,香欺兰蕙,和旁边的翠竹苍松恰成岁寒三友之景,黛玉瞧了一会子,回身替卫若兰研墨,右手持墨,左手拉着右手的衣袖,才研了一点子墨汁,就听人通报说凤姐来了,她放下半截墨,道:“剩下的墨等我回来再磨。”
卫若兰专注于卷宗,闻言颔首,道:“你去罢,路上湿滑,叫婆子抬了轿子你坐着。”说毕,高声吩咐一句,外面很快齐备。
黛玉坐轿到了暖厅门口下来,扶着紫毫的手踏着台阶进去,果见凤姐正坐着吃茶。
凤姐因见卫家里里外外一片缟素,在热闹的腊月时节显得格外冷清,心下暗感凄然,吃了一盏热茶,看到黛玉起来方从脚踏上下来,道:“我给妹妹送好东西来了。”
黛玉忙请她入座,问道:“什么好东西?”
听完凤姐所言,黛玉拿着清单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方道:“我一个出阁的女孩儿,何德何能得外祖母给这么些东西?二姐姐都没有。”
凤姐笑道:“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如何不知府里一日不如一日?给你不给二姑奶奶,无非是想着你得了这些东西心里感念老太太的好处,依靠卫姑爷的权势,将来好照应府里一些。是你该得的,你就收着,分给别人不知能不能留住。”
黛玉摇了摇头,放下清单,道:“便是没有这些东西可得,该照应的时候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幸喜大舅舅已还清了债,这些年只在家中含饴弄孙,料想无事。”
听她这么说,凤姐眉开眼笑地道:“那就承妹妹吉言了。”她和贾琏比着卫大伯坏事的罪名儿商讨了几日,贾赦无职务,更别说任上失误,欠银已还,自己家就算被宁国府和二房连累出了事,也比卫大伯强几倍,至少他们家不用罚款,顶多削爵罢了。
接着说起贾母这次分梯己的场景,凤姐道:“老爷说我们一房得了六七万两的东西是意外之喜,虽说宝玉得的多了些,但二老爷一点儿没有,老爷就觉得解气。”
宝玉长得得人意,本性良善,没有贾政和王夫人的毛病,贾赦一房上下里外都喜欢他,他又是凤姐嫡亲的表弟,巧姐儿和萱哥儿每常闲了找他顽,十分亲密,对于贾母分给他的东西,大房无一人嫉恨,至于李纨和贾兰母子两个和赵姨娘、贾环就难说了。
李纨和贾兰母子两个倒还好些,足足得了四万两的东西,完全出乎意料,这些年李纨管家底下都有孝敬,自己也捞了不少油水,独赵姨娘和贾环忿忿不平,一味埋怨贾母偏心。
黛玉无言可说,自古以来,为了财物而导致兄弟阋墙的不知有多少。
凤姐又笑道:“除了宝玉得的庄田商铺和环儿琮儿得的五千两银子,其他人得的东西都不容易折变,不缺钱的时候留作念想儿罢了。我听鸳鸯说,老太太分东西时可不像嘴里说的那般公道,给宝玉和妹妹的都是先拣最好的,字画是古代名家真迹,古董也是世上罕见,只此一件的,有钱都买不来,可见老太太有多少好东西。萱哥儿和他堂兄次之,然后是四丫头和巧儿,好在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就妹妹得了几件,宝玉叔侄三个都没有,因此轮到四丫头姑侄两个时也都是好的,最后剩下的才是我和大嫂子妯娌两个的,只有头面衣服绸缎。”
说到这里,凤姐洋洋得意地道:“就算是头面衣服绸缎,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老祖宗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其中有一套镶嵌祖母绿的赤金头面,那样大块的宝石,少说得值一千两银子,结果老太太在单子上才折价三百,宝玉媳妇和大嫂子得的比我差好些。”
黛玉莞尔一笑,道:“我得的东西你看喜欢什么,都拿去。”
凤姐摆手道:“千万别给我,我们家不知将来怎么样,留在手里没的日夜担忧,况且妹妹那些书籍字画古董玩意都不是我喜欢的。妹妹近来可好?瞧着竟清瘦了许多,四妹妹原要和我一起来的,我想她才说了亲,就没叫她来。妹妹可别多心,我并不是觉得妹妹守孝晦气,而是怕男方家里知道了心里不自在。”
黛玉忙笑道:“这有什么?我守孝,府里冷冷清清,原就不该开门待客的,叫她明年再来,这时候来我无心接待她。这两个月忙我们老太太的丧事,天天都往那边去,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管,四妹妹说好人家了?说的是哪家?出殡时你来怎么没说?”
凤姐笑道:“当时私下说准了,到底没登门求亲,就没好意思告诉妹妹。说的这家妹妹大约也知道,是现任国子监祭酒张志正张大人的次子,名唤张琦,已中了秀才。妹妹在平安州的时候,我和张太太就十分投契,过继了四妹妹后,他们就更满意了,若不是张太太的母亲没了,当年就定下来了。幸而到了今日,两家都没说亲,他家就请冰人来了。”
黛玉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张家根基虽不甚厚,但也颇过得去,也是世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