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对的,还有许多“羊犯”,比如偷吃狗粮的流浪汉、夺走差役皮鞭的农夫、刺伤正在对自己施暴的主人的小丫鬟、写诗嘲讽皇犬忠的落第秀才,等等。狱卒们并不关心他们的入狱缘由,只看危险程度,因此对“兽犯”们大多忌惮三分,对“羊犯”们则青睐有加。
在特殊的关照下,“羊犯”们承担起监狱内外全部的体力活,包括挖矿、伐木、种田、饲养、维修、清洁以及给狱卒们洗脚、倒马桶、当马骑等等,不仅个人价值得到充分体现,还令整座监狱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秩序井然的美好气象。这可不是什么歧视,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关爱,要知道,服刑这么些年,如果每天都像狱卒和“兽犯”们一样,好吃懒做、无所事事,那将是多么庸碌的一段人生?将来追忆往事时会感到多么懊悔?写起回忆录来都没有底气。然而现在,“羊犯”们得到了这么多充实自我、磨练意志的好机会,通过实践学到了横跨农林牧、建筑业、服务业等多领域的无数宝贵的技能,明白了许多做人和做下等人的道理,适应能力和生存能力明显增强,最终成长为多才多艺、无所不能、对社会有用的人。“卧龙狱”的牢头将上述经验写入工作报告,第二年就被擢升为刑部提牢主事。
可是好心没好报,他刚升官没多久,几十名“羊犯”竟发起了一场暴动,占领了“卧龙狱”,绑了新上任的牢头和几个狱卒。皇犬忠马上委任胞弟皇小犬为讨逆元帅,调集了远近几十座城的十余万官兵,将监狱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情的百姓们还以为皇大人这是要与智虚国决一死战了,振奋不已。
暴动者们的初衷只是想引起州府的关注,见目的已达到,便派了个和谈使者,提出三项请求:改善生活条件、降低劳动量、对所有犯人一视同仁。
皇小犬一刀砍掉了和谈使者的脑袋,并将写着请求的血书塞进他的嘴里,用投石器抛过高高的围墙,随即发动了总攻。这一战,风云变色,草木披靡,官军使用了巢车、临冲、弩炮、云梯、飞鸢、攻城塔、霹雳索等最先进的器械,动用了拆你妹工兵团、绿帽子敢死队、三角裤特种部队、海蜇皮突击队等最精锐的力量,运用了火攻、水攻、心理战、挖地道、放毒气、扔肥皂、噪音干扰、打小人诅咒等最玄妙的战术,经过三天三夜的鏖战,终于大获全胜,仅以阵亡518人、伤2557人的微小代价,就全歼了暴动者29人。战后进一步的调查显示,29名暴动者全系自杀身亡,而官军所有的伤亡都是因器械操作不当以及人员拥挤互相踩踏造成的。于是,战报就改成了:是役,统帅一马当先,将士舍身报国,无一人伤于敌军之手,众贼震慑,肝胆俱裂,不战而亡。
这事就发生在几天前,空气中的血腥味没有散尽,喊杀声和哭叫声似乎还在山谷中游荡。潮湿的泥地上留下了纵横交织的马蹄印和轱辘印,看上去就像潜伏着无数条鳄鱼。围墙外面立着一排铁十字架,每一座上面都钉着一个衣不蔽体、血迹斑斑的人。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外面只有两名巡逻的卫兵,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贝一一就结束了战斗,将他们分别变成了一头死猪和一坨脏兮兮的动物内脏。我原以为被变成动物内脏的那个家伙和被变成猪的有什么从属关系,用“探罪之眼”一看才知道,这家伙确实就是个杂碎,门外十字架上的受害者,有一半命丧此人之手。官军向来有杀一儆百的传统,但所有参与暴动的人都已经死了,虐尸的警示作用有限,于是皇小犬就用抽签的方式从其余的“羊犯”中挑了五十个,以知情不报、协同作乱的罪名,将他们一个一个活活钉在十字架上,风吹日晒,不给吃喝。从“探罪之眼”中看到这一幕,我只希望此刻皇小犬就站在我面前,好让我一招把他也钉到架子上去。
丫头打马上前,来到一座十字架旁边,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摸他的胸口,转过脸来,红着眼圈冲我摇了摇头。“不用试了,好几天了。”贝一一说。
占领监狱之后,皇小犬将大部分士兵派去弧淖城参加新任大都督的阅兵典礼,自己带了几百名亲兵留在这儿逍遥快活。我们穿过铁门,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它由前后两部分组成,前小后大,均呈椭圆形,看上去就像一条面朝我们趴着酣睡的恐龙。“恐龙”的脑门当中嵌着两扇巨大的石门,贝一一告诉我们,这座山就是“卧龙狱”,里面挖凿了无数的通道和孔穴,四通八达,如蜂巢一般。
身穿白袍头戴黄盔的士兵们从山前的石门迎着夕阳鱼贯而出,在这暮色迷离的黄昏,他们结束了一天辛勤的吃喝嫖赌,放下了臭不可闻的金银财宝和血迹未干的刀枪棍棒,暂时将那些烧杀抢掠的生活琐事丢到一边,抛却凡尘俗念,驱走物欲心魔,与知心好友一起,三五成群,高谈嬉笑,投身大自然的怀抱,享受这稍纵即逝的宁静和欢愉。
的确稍纵即逝,贝一一将马鞭狠狠向前甩去,高声喝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
除了几个眼尖的飞快转身溜进石门之外,已经走到广场上的几十名士兵几乎同时从我们眼前消失,变成了一颗颗圆圆的、西瓜大小的蛋,呈辐射状散落在石门周围,星罗棋布,晶莹剔透。
丫头破颜而笑:“好大的蛋,喂猪正好。”
我们轻勒缰绳,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