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且茶馆的老板三十岁出头,长得像一尊弥勒佛,右手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飞天壶,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中,与七彩山下那块巨石遥相呼应。他一笑全身上下都泛起波纹:“呵呵,小姑娘,字就和人一样,有无穷可能,无数解。”
我指着布旗问:“那此处当作何解?”
“嗨,无所谓啦。”胖老板笑着轻轻点头,嘬着壶嘴,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乌云落挑了个干净的位子坐下,单腿架上板凳,语调平板地命令道:“上茶。”想来她身为五大魔君之一,倾国倾城,又位高权重,使唤人已成习惯。
胖老板却只是憨笑:“本店不卖茶,除非有人能把我的屁股从这椅子上挪开。”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坨肉,少说也有五百斤,我们几个人一起上也未必架得动,那藤椅要是铁做的,兴许乌云落能发功把他弹起来。
“你!”乌云落正要发作,丫头已忍不住了,嘴里骂着“有毛病”,径直奔向胖老板身后的火炉,双手拎起硕大的铜茶壶就走。
胖老板急忙翻身一把拦住她:“嘿!懂不懂规矩哪?”
丫头把铜茶壶往桌上一墩,冲胖老板做了个鬼脸:“你输了。”
胖老板扭头看看藤椅,拍拍肚子,笑吟吟地躺回藤椅上,朝屋里叫道:“爹,干活了!”
没人答应,胖老板又喊了数声,还是悄无声息,他这才吐出嘴里的茶渣,抬起跟大象一样粗的腿连跺了两脚。这劲道非同小可,登时地动山摇,回音隆隆,连风雪都为之一顿,我和丫头互相扶住才没摔倒。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屋里颤颤巍巍走出来,虽然裹着棉袄和兽皮外套,依然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瘦弱,他半垂着脑袋,微微泛黄的稀松头发像烟草一样慵懒地蜷作一团,一边用枯枝般的手指揉着眼睛一边抱怨:“比上个月又重了七斤六两,你这一条腿都顶得上我一个人了,再跺就雪崩啦,有点公德心吧!”这家伙说起话来仿佛被人掐住了喉管,声音尖锐冰冷,和这风雪一样令人浑身不自在。
“雇你来不是当减肥顾问的,”胖老板慢悠悠道,“给客人们上一壶热奶茶。”
驼背人咕哝了一声,蹒跚着走到桌前,一股酸臭味如影随形扑面而来,那副容貌更是惨不忍睹。浅灰色的瞳仁嵌在三角眼眶中,一动不动毫无生气,两边眼角各有数点黑斑;五条一指长的疤痕横贯鼻梁,伤口皮肉纠缠深可见骨,似乎随时会喷出血来;一对蝙蝠耳紧贴着状如橄榄的脑袋,布满细细的汗毛;右嘴角长了个烂疮,细薄而苍白的嘴唇遮不住满口破碎的黄牙;皮肤粗糙的脸蛋左大右小,却始终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仿佛整个世界就是笑话。他的丑堪比国师白蚩皇,但风格迥异,国师是矫揉造作,他则狰狞可怖。
驼背人爱理不理地扫了我们一眼,将茶壶盖掀开一丢,翻起一只倒扣的瓷碗,漫不经心地开玩笑道:“奶茶有什么好喝的?喝这西北风才带劲呢。”说了拍拍桌面,大大咧咧地说:“喏,自取其辱吧。”
乌云落一愣:“你骂谁?”
驼背人不紧不慢道:“激动什么?茶壶搁这儿,让你们自己动手倒奶茶,自取其乳,一点文化都没有。”
丫头扑哧一笑,乌云落却不买账,嗖的一下撩开风帽:“少跟我油腔滑调!”
驼背人抬头一瞥,马上变得嬉皮笑脸:“哟!美女啊,小的我真是有眼不识太太。”
“叫谁太太?!”乌云落不禁火冒三丈,拍案而起,铜茶壶也随之从桌面飘起,壶嘴对准那驼背人的眉心。
驼背人却不害怕,咧着嘴腻腻地笑,尖细的声音从脏兮兮的牙缝中蹦出:“嘿嘿,暴脾气,我喜欢。脾气大肺活量就大,肺活量大胸才大,一点不假。”
乌云落脸唰得红到脖子根,这下真的把胸都气大、肺也气炸了,只见铜茶壶的身子猛地一歪,满壶开水瞬间就要向驼背人倾泻过去。
忽的一道电光闪过,胖老板那肥硕的身躯不知何时挡在了驼背人跟前,速度之快令人侧目。他一手牢牢抓住壶颈,另一只手仍旧端着自己的飞天壶,也不说话,抖着两颊的肥肉呵呵笑个不停。
乌云落眼露寒光,再度发力,胖老板面不改色,擎握壶颈的胳膊瞬间暴粗了一圈,袖子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铜茶壶热气蒸腾,竟纹丝不动。双方势均力敌僵持着,我都不知道帮哪边好,胖老板和蔼面善,驼背人虽然嘴巴不怎么老实,却无害人之意,倒是乌云落反应过度了。我心想,还好鸠三劫不在这儿,否则壶里的水挡不住,局面就失控了。
驼背人急闪到二人中间,冲乌云落哈腰赔笑:“仙女姐姐消消气,你瞧我本来就丑得掉渣了,再泼开水毁我容也没什么效果,何必浪费这力气呢。”他形容猥琐,皮肤粗糙,看上去都差不多是乌云落的叔伯辈了,却叫她姐姐,说起话来又不正经,令人忍俊不禁。
陈晟之走到乌云落背后轻声提醒道:“这二人非等闲之辈,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少生枝节为妙。”
乌云落眼见也占不得便宜,这才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胖老板笑着将铜茶壶稳稳放在桌上,手掌在衣角擦了擦,看不出任何烫灼的痕迹。
驼背人殷勤地为乌云落沏上一碗茶,嬉皮笑脸道:“这茶苦中带甜,泻火。嘿嘿,幸好你不是控火魔君,不然这雪山恐怕都要被你的火气给融化掉了。”
这驼背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