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杜恪辰没能回复前一日政事堂呈上的奏折,萧朗元当即就当着同僚的面,痛陈杜恪辰的不作为。在门下省,有许多都是受他提携的寒门士子,于是也纷纷附和,直言陛下耽误政事,贪图美色,专宠椒房。一时间,口沫横飞,颇有让杜恪辰一死以谢天下之势。
简飒因家中老母偶感风寒,连夜请了大夫,折腾半宿,这才梳洗更衣到了府衙,听到一室嘈杂,淡然一笑,清咳了两声。众人回眸看他,纷纷闭了嘴,不再多言。
萧朗元自钱忠英退隐之后,颇有几分轻狂之势,见了简飒迟到,便要压他一头,张口便道:“简大人虽说是太子太傅,可还是门下侍中,今日没有朝会,可你也不该这般迟来,叫同僚下属看了笑话。”
简飒正了正衣冠,笑道:“萧大人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大早就醒了,可于我而言,正是贪睡之时,而太子嘛,年幼贪睡更是正常。”
以萧朗元的年纪,已经是可以当简飒父亲的年纪。可如今二人官职相当,且简飒又加了太子太傅衔,比他更高一头。
被他这般揶揄,萧朗元脸色甚是阴沉,拂袖转身,连客套话都不再说了。
简飒耸耸肩,扫视一圈,那些萧朗元的门下纷纷做鸟兽散,他勾唇浅笑,满不在乎地取了书卷往东宫行去。
平安见了他,安静地执师生礼,摊开昨日的书卷,继续听简飒讲学。简飒与他的交流也仅限于讲学,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除了正常的课业交流,就再没有赘言,东宫之中甚是安静。
钱若水自幼就让平安独居,如今只是换了一处地方,身边伺候的人不是他用惯的人,可他适应能力极佳,没几日就将东宫上下都摸了一遍,在饮食起居上也有他自己的习惯,不至于让宫人们从中苛刻欺负。平安虽然才四岁,可远比同龄人更加稳重懂事。这自然得益于钱若水的调教有方,可她这般放养而又狠心的方式,却是简飒所不敢苟同的。
然而,平安是皇子,在不知道杜恪辰是否会有其他子嗣的情况下,这样的方式是再好不过的。毕竟太过软弱的性子,难以在宫中立足。可是平安如此独立自主的性子,怕日后在朝堂上,会是天下之福,却非百官之幸。一个杜恪辰已经让朝臣们疲于奔命,再来一个更为不再控制的,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简飒突然走了神,心中不免对钱若水有几分歉然。她若是没有远嫁凉州,也不必这般思虑周详。有很多的事情,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而并非是他的因素,才让钱若水需要如此,可简飒还是为自己曾经的恶行深深自责,对平安的功课也有更加严苛,希望他会是日后明君,一代英主。
从东宫出来已近晌午,门下省衙门仍是群情激愤,简飒找了一位主簿过来打听,说是宫里传旨,陛下要停朝半月,陪着皇后娘娘去临安灵隐寺礼佛,为万民祈福。当此年关将近,诸事纷杂,天子却说要离京,实在是有些过于任性,可也不是什么大错。可去可不去,去了也就去了。
简飒无甚感觉,就算是天子不在宫中,日常事务也是照做,门下中书各尽其职,不会出现大的纰漏。他甩甩袖子,坐在案前翻阅拟发的奏折。
可刚坐下不久,便看到萧朗元带着一众人等出了府衙,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他们这是做什么去?”简飒问过跟随他的主薄,“陛下召见吗?”
那主簿答道:“不是,是请见。”
“哦?”简飒微微扬眉,“这么多人同去,是想逼宫吗?”
主簿轻颤,“萧大人他……”
“随他吧。”简飒摆摆手,“你先去忙,记着,万事不掺和,独善其身,方可明哲保身。”
萧朗元带人闯入勤政殿,七八个人明晃晃地跪在堂下,态度倨傲。
一抬首,龙椅之上除了杜恪辰,还坐着明艳动人的中宫之主,面若桃李,生得一副狐媚之相。这是萧朗元第一次见到钱若水,一如传闻中的以色惑言。那邪魅的眼尾,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放肆张扬,精致的妆容将她出众的五官描绘得更是风华绝世。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她只着一袭绛红常服,就已经有了高高在上的睥睨之姿。
“见了皇后为何不跪?”杜恪辰等了许久,见这些人立在原地,并没有向钱若水请安的意思,脸容一沉,眉心紧蹙。
萧朗元挺腰出列,“启奏陛下,封后大典尚未举行,上未告宗庙社稷,下未示群臣百官,妾身未明,如何担得起我等一跪。”
杜恪辰眉心高挑,正欲发作,被钱若水按住手臂,对他微微摇头。他按捺不发,心烦气躁地道:“既然如此,众卿有何事启奏?”
萧朗元道:“臣是来请陛下示下,昨日的奏折之中,臣草拟的开春兴建江南水利一件,陛下是否已经有决断了。工部的人还等着核拨银两,工匠也要在年前提前甄选,这些事都是耽搁不得。这耽搁一日,坝上就要多付一日的银两,且如今国库……”
杜恪辰厉声打断他:“萧朗元,今日非大朝,有什么事,朕自然会交由门下去做,你身为门下主事,未宣而入,已是大罪,如今又口口声声指责朕,这是你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萧朗元却依然故我,“臣忠君之事,为天下社稷,也为江南百姓。陛下荒废朝政,恐致百姓生怨,失去民心。”
“依你的意思,朕只是晚了一个时辰把公文奏折送至门下中书,就能失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