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阳光明媚,和风轻拂,将满园的花香送入厢房内。
房门虚掩,珠帘轻垂,美人榻上,有美横卧,窈窕身影,若隐若现。
风动珠帘,叮咚悦耳声不绝,却不曾吵醒午后小憩之人。
朝霞守在房外,手里正绣着一枚香囊。
那香囊的用料是天青色底子的缎面,其上,用银线绣着一簇翠竹,笔直挺拔,尽显风骨。
那是莫宛心让朝霞重新做了,要亲手送给莫府大少爷莫天安的。
莫天安是莫小莲的亲哥哥,莫府二爷夫妇的大儿子,是莫府的嫡长孙,天资聪颖、文采非凡,深得老相爷和霍氏的喜爱,连带着他的父母妹妹在莫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不容小觑。
众所周知,莫府大爷夫妇如果真的生不出嫡子,只得莫宛心这么一个女儿的话,那么这偌大的莫府以后就会由莫天安继承。
如此一来,这二房之势就会压过长房。
府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因此,虽然荣氏依然掌着中馈,还是有不少下人暗地里被二夫人收用。魏婆子和李瑞媳妇就是这路人。
莫天安却是一株奇葩,与他的母亲及妹妹为人处世的方法截然不同。
他极为敬重自己的大伯莫程峰,内心向往那种大丈夫横刀立马于沙场之上,与敌寇大战三百回合的军旅生涯。如不是老相爷和莫二爷压制着,他真的会投笔从戎,奔赴沙场,投靠他的大伯去。
莫天安对莫宛心这个二妹妹也是爱护有加,视如亲妹。加之,兄妹两脾性相投,趣志相似,感情因此颇为深厚。
可惜,上一世,正因为他最终选择了心之向往的生活,最后却不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返,才导致了莫府的分崩离析。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真正割裂了莫府长房与二房之间的亲情纽带,让一家人反目成仇,也促使莫宛心最后无处安身,落魄而终。
而这些隔世的过往和伤痛,已尽数被时空的沙尘所掩埋,不见丝毫踪影。
或许,也还有一个人会被这些过往和伤痛所累,表面看起来盈润美丽,就连额头的伤痕都已淡得几不可见,但是内里却是千疮百孔,心境犹如老妪,日日被噩梦缠绕。
朝霞耳中听到了什么,眉头轻蹙,放下手中的绣活,起身轻轻拨开珠帘,走进了房间。
美人榻上的人仿佛是被噩梦魇住了,身体蜷成了虾米状,神情痛苦不堪。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目中不断溢出,润湿了莹白的脸颊。她的口中呜咽出声,仿若那受了伤的小兽般。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朝霞轻轻摇晃莫宛心的身体,却不敢太用力。因为,此刻的小姐就像是易碎的琉璃瓶,轻轻一碰就会破似的。
其实,朝霞亦是相当困扰。自家小姐被噩梦缠绕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自从小姐落水之后,这样的情况就时有发生,多数是在晚上,现在是愈来愈严重了,白日里补眠也时常躲不过噩梦侵袭,就连清霜调制的安神丹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莫宛心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看到眼前的朝霞,方定了定心神。
“小姐,你又被噩梦魇住了?”朝霞说着,贴心地递过一块热毛巾。
接过热毛巾,敷在冰凉凉、湿漉漉的脸上,莫宛心感觉那温热一点点渗入皮肤,让她全身渐渐回暖。
窗外春日正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暖融融的。
但梦中的自己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浑身凉透,没有一点热气,就像前世死于第一场冬雪之时自己那渐趋冰凉的身体。
即使醒过来了,心中也满是挥之不去的绝望和苦涩。
她原以为在死的那一刻,业已看透一切,心中唯有释然。
但重生半月有余,她觉得自己虽然对向良玉不再痴迷眷恋,可回忆中那些来自所谓亲人的伤害和利用,历历在目,那些宛如刀割针扎的伤痛,依然在撕扯她的心神,让她不忿不甘,让她想狠狠报复回去。
或许恰是由于那日莫岚云、莫萍依的到访勾起了她心中的怨愤之情,让她的心情无法得以平复吧!
她这才发现,前世的记忆和经历,虽让她能在后宅的弯弯绕绕中游刃有余、尽显身手;让她能真正帮到辛苦操劳的母亲;让她能得到祖母的赏识,却也把她原本的天真烂漫、少女情怀剔除得干干净净。
她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而这日日缠绕的噩梦,也在时刻警醒她,如果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骨肉至亲的命运,那么,即使没有向良玉,还有李良玉,王良玉……也一样会让她身处万劫不复之地。
她是该好好思虑一番,该如何让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莫天安这个好哥哥断不能死,她一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祖母那日说得不错,莫府长房也是时候该有自己的嫡子了!
让旁人断了不该有的想法,便生不出那许多是非来,或许就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