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太子的毓庆宫自索额图被拘禁,死于狱中之后,像个筛子似的,如何能逃得过圣上的眼线。雨村走到半路,便有康熙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德全在前方等着了,雨村看着那高高的宫墙之下等着的两三个太监,便知道自己逃不过这关了。
太医给太子的药,本就是深宫助兴之物,药性虽猛却不会伤身,被风一吹已散去不少。此时见到李德全,示意扶着自己的小太监松手,雨村淡然的走到李德全跟前,道:“李公公,可是圣上要见我。”
李德全看着雨村虽整理过,仍旧一身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贾大人是个明白人,请跟杂家来吧!”
一路跟随着李德全,雨村被带到御书房一处偏殿,有小太监打开房门,李德全对雨村道:“贾大人,里面是一桶冷水,您收拾停当之后请到御书房面见圣上。”
雨村点点头,跨进门槛,御书房那扇雕花大门哐当一声在雨村身后被关上。
慢慢将身上的凌乱的衣服褪去,雨村跨进浴桶里,任冰冷的水慢慢带走残留的药性的同时带走身体炙热的温度。在水里浸泡着,直到身体把浴桶里冰冷的井水变的温热,雨村从浴桶里走了出来,身体冻得有些麻木,雨村慢慢用浴巾擦干净身体,也许是那大太监知道这也许是雨村最后的时光了,又或许是圣上怜悯,旁边架子上是一件新的翰林院侍讲的官服。
雨村十分郑重的将那件从五品白鹇补子的石青色官服穿上,将头发仔细绾好,套上乌纱帽,一切收拾停当,无一丝杂乱之后,雨村推开那扇紧闭着的雕花木门,对一旁等着的小太监道:“这位公公,还请前方引路。”
那小太监对雨村躬身点头,并未说话,只在前方引路。这偏殿离御书房还是很近的,只转了个弯,便是三年来雨村已十分熟悉的御书房大门。
因为是夏天,为了通风,此时御书房的大门是开着的,依稀能看到圣上坐在案前批阅奏章的身影。
走到御书房门前,雨村略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坚定的迈了进去,俯首道:“臣贾化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雨村跨进御书房大门的一瞬间,房门被“哐当——”一声关上,像一声警钟在雨村心中不断回响。
“李德全!”只听圣上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大太监李德全端着那朱漆的托盘放到雨村跟前,雨村抬眼,只见上面有三样东西,一青花瓷赤锦塞小药瓶,一仗白绫,一把雕龙纹镶玉银匕首。
“选一样儿吧!”圣上抛下手中的奏折,对雨村道。
雨村愣了一下,看着被摆在眼前的三样儿东西,哪一样儿都能令自己很快结束生命,大丈夫既然要死,又怎么能不流一滴血?雨村伸出手将那把银匕首拿起来,精钢的匕身,泛着寒光,映照出贾雨村幽深的双眸,这是他第二次面对死亡,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前世死之前的情景浮现眼前,秋日里湛蓝的天空被战火笼罩,一位位战士百姓在眼前倒下,仿佛眼睛都被血色浸透,而如今,他面前也只有这一把匕首,一个人而已。
望着底下平静的望着匕首的贾雨村,圣上疲惫的闭了闭眼睛,道:“朕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可是朕不得不这么做,太子做出这种事情,朕的心都要碎了!你是朕的翰林院侍讲,在这御书房里行走也有三年了吧!当初在济南的时候,朕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又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可是朕爱才,你确实是个有才的,朕希望你用这满腹的才华用来报效国家,朕舍不得啊!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能拉出去练练了,却被朕的那个不孝子给毁了!
可是那不孝子是朕的太子!是这一国的储君,朕再舍不得你,也得舍得!再狠不下心,也得狠心!朕知道你怨朕,恨朕,更恨朕的那个不孝子,朕怕如果留下你,以你的才干,有一天,会把他拉下来,狠狠的踩到地上去!
朕知道你骨子里自有一番文人的傲骨,是想要清者自清,青史留名的,可是这世上的事哪里由得人自己决定,总有那么些的无奈,朕处在这九五之尊的高位上,尚且不能,汝安能独善其身!
哎……罢了,是朕对不起你,是这皇家对不起你,你放心,你家里那小女儿,朕会好好教养成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雨村听了圣上一番肺腑之言,又看了一眼那匕首,俯身又向圣上磕了一个头,自己从地上站起身来。
李德全见雨村手持匕首从地上站起来,不由得上前一步挡在圣上面前。
圣上摆摆手推开李德全,道:“不妨事。”
雨村缓缓的用手试了试刀锋,对圣上道:“臣这一生做事,虽不能说正大光明,但求无愧于心,可今天,如果就在这御案前自裁,这么死了,臣不甘心!臣这一生手上未染鲜血,第一次染上鲜血,却是自裁的血,这叫臣如何甘心!如何情愿!
大丈夫为国为民,战死沙场,万死不辞,可是臣这手上,连一滴敌人的血都没有沾,叫臣如何情愿!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今天,臣斗胆反驳一句,臣不想死!臣自问没有做错什么,若说真的哪里错了,也只这一张爹生娘养的脸罢了!”
雨村说着,将手中的匕首抬到眼前,里面映出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瞳孔猛的收缩,雨村将刀锋转向自己,抬手将刀锋向上划过,一条细长的血痕从雨村右颊下颚贯穿斜飞入鬓,鲜红的血珠从那垂直的匕刃上滑落,慢慢滴在御书房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