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细细叹了口气，俯下身去，似乎是摸了摸小豆子的脑袋：“乖，罗叔叔去忙大事了，等他忙完了，自然会来看我们的。”
小豆子高兴地拍了拍手，又提高了声音道：“太好了，罗叔叔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吃的！”
燕九转头去看罗青松，罗青松尴尬地咳了一声，一张刚毅的脸色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好像犯错误的孩子被抓住了似的。片刻后，他才压低声音问道：
“九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豆子病重，你派去的人请不到好大夫，我就把他们接过来了。”
“可你，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的……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
一个山寨老大，几十个兄弟的大哥，平日里只是喊打喊杀，谁想到他还会藏着这样柔情似水的秘密。罗青松此刻已是尴尬极了，他没想到自己隐藏这么深的事也会被燕九发现。
“是宋先生告诉我的。”
燕九说着，屋子里又传来小豆子的声音：“娘，燕姐姐说了，等我再长大一点，就送我去念书！娘，我要去念书啦，你高不高兴……”
屋外的罗青松听了这话，身子一凛，转头看向燕九。
“念书……娘当然高兴了，娘真希望，希望小豆子能有出息……”芳娘的声音发酸，怀里的孩子却并不懂这些，继续拍着手笑道：
“娘放心，等我长大了，也给娘买这样的大房子，也让娘吃燕姐姐给的那些好吃的，好不好，娘……”
小豆子说着，仿佛觉得不够似的，还伸出手来上下比划着，他将来要买的屋子有那么那么大，好吃的东西有那么那么多。
“乖，小豆子，不能叫燕姐姐，要叫燕姨。”
“为什么啊？”
“因为她叫娘姐姐，所以你要喊她姨。”
“那好吧，我就喊燕姨！”小豆子呵呵笑着，“娘，燕姨真好，又给我好衣服，又给我好吃的，除了罗叔叔，就属燕姨最好了……”
院门口的两个人默然而望，屋子里母子之间亲密的话还在断断续续传来，罗青松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涌，堵在他的胸口，一时间几乎呼吸不得。
“九公子，你为何……”
“罗大当家这么精明的人，自然能想到我要什么。”燕九的声音仍是那样波澜不惊：“忘了告诉你，宋先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侄子，已经答应替我管理那些铺子了。”
“老二他……”罗青松没了话，停了半晌，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唉，他终究是个读书人，这样也好……”
“那你呢？这么多年，芳娘一直跟着你，你对他们母子俩虽不离不弃，却从没想过给他们一个名分么？”
“我，我这不是……”罗青松犹疑着看向屋子那边，只见芳娘正弯下腰抱起小豆子，她纤弱而婀娜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显得格外动人。
“你觉得她还有机会嫁给别人么？还是罗大当家根本没想过要她他们母子？”
罗青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摇了摇头，终于叹道：“九公子，你错怪我了，我并没想对不起她们母子，我只是怕……”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燕九却已知道内容。他无非是怕自己没有一个安稳的生活，更给不了她们母子一个好的将来，但如今，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燕九微微眯起眼睛，借着廊下晃动的灯光，郑重地看向罗青松：“青华寨劫富济贫，我很佩服，但如今形势所迫，你们肯定是回不去了。老实说，打从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已起了这心思——一句话，只要你们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各位兄弟。”
听了这话，罗青松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来望着她。面前的她不过只是一个少女，身材瘦小，比他整整低了两个头，而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严肃而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罗青松只觉得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被抽走。
而出乎意料的是，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是否答应，反而又转头望向厢房的窗子，幽幽道：
“小豆子天生聪明，倘若有机会念书，将来可是有机会做人上人的……”
说罢，忽然伸出手来拍了拍罗青松的肩膀，露出一个微笑：
“今日太晚了，明天早晨，我再去找你聊。”
她这是要给他最后思索的时间，罗青松心中五味陈杂，一时千头万绪，拿不下主意，而燕九却已云淡风轻地去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寂静的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默默地站着，直到屋子里芳娘和小豆子也睡下，他才望了望天色，默然往住处走去。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门外忽然响起阿澈急促的拍门声：
“燕九九，燕九九快起来，出事了！”
燕九其实早已醒了，此刻正披了一件纱衣，在床上打坐运气。隔壁屋子的桐儿听到喊声，连忙跑了出来，嘟囔了阿澈两句。很快燕九也穿好衣裳，开了门，阿澈闯进门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九姐，你快看看去吧，青华寨的那些人要走了！”
“什么？他们真的要走啊？”桐儿惊叫。
唯有燕九神情淡淡，端立不动，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庭中瞟了一眼：“都走了么？罗青松呢？”
这话问出，阿澈不禁一愣，挠了挠头：“罗青松……对啊，看我慌的，走的都是些手下，罗青松并没走。”
“走了多少人？”
“大约，大约十五六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