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斟了酒,见她问得直接,便哈哈一笑,也不再隐瞒:“不错,全靠九公子那本账簿,才能彻底把孙海拉下马,这段日子我确实很忙,只不过,忙也忙不了几天了。”
“哦?为什么?”
谁料苏德忽然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心中深埋已久的包袱,接着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敬向燕九:
“实不相瞒,监察御史孟大人离开的时候,专门把洛城的大小事务交付给我,其实是在考验我的能力。我接手之后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后来孟大人又回来考察政绩,觉得我还算是个可造之材,便向皇上举荐了我。前两天圣旨已降,着升我为广城府知府,过几天就要走马上任了。”
燕九眼睛一亮:“苏大人升官了,这是好事啊,应当我敬你才是!”
说着一面也举起了酒杯,苏德却推了推:“不,苏某能有今日,全仗九公子一力促成,这杯酒,委实应该是我敬你才对。九公子,感谢的话不多说,苏某先干为敬!”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平日严肃认真的样子褪去了不少,反而多了一股豪爽之气。实话说,燕九从心里还是很欣赏这位苏大人的,便也跟着他一起举杯,喝干了杯中的酒。
苏德接着又连劝了三杯,两人这才坐下吃菜。
“今日之约,一来是想向九公子你道谢,二来也是要与你道别——”苏德说着,脸上却又忽然浮起一丝愁容,燕九不由出声询问。
苏德摇摇头,叹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我这一走,不知来接任知府的又会是什么样人。倘若一心为民还好,若再来一个孙海那样的人,只怕……”
他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燕九,燕九心思一转,已经知道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凉意:“苏大人这是对在下旁敲侧击啊,放心,即便我想学彭一成,与那新来的知府勾结,也是没有机会的。”
苏德一愣:“为什么?”
话一出口,顿觉有些失言,讪讪笑了笑,还想解释,燕九却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因为我有些私事,要离开洛城一段时日,何时回来还不一定。我手中铺子虽多,但东家不在,我手下的那些人,又如何擅自去巴结知府呢?”
苏德听了这话,微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连忙端起酒杯:“抱歉的很,九公子坦坦荡荡,倒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该罚,该罚!”
燕九笑着看他把这杯饮尽,请他坐了下来,才接着幽幽道:
“不过,我倒觉得,苏大人你担心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一件吧?”
苏德怔了怔,抬眼看向她,她的多半个脸被面具遮着,只露出一张秀气的嘴,还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知道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便重重地叹了口气:
“九公子慧眼如炬,看得透彻。我就要走了,可临走之前,却真是因为一件事没有办成,很是遗憾啊……”
燕九微微点头:“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济水治水的事。”
苏德本来垂下脑袋,正暗自伤怀,听了这句,猛地抬起头来:“不错,正是这件事,九公子果然是知我!”
“过奖了,苏大人心系百姓,你一直惦记着治水的事,只是苦于经费不足,这件事我早有耳闻。”
苏德摇摇头:“我任洛城通判多年,却还是没有根治济水的问题,是我的无能啊……”
燕九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些事,说起来,她跟这条济水也算是颇有渊源了。看苏德气馁的样子,便道:
“说到底,不过是风俗制约,加上银子不够,苏大人一己之力自然难以根治。倘若你我都还留在洛城,假以时日,这事情还是能办妥的,不过如今看来,却是有些难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都要离开洛城,济水的问题自然更是插不上手了,。
“正是这事让苏某遗憾不已,别人不知,也只能向九公子你说说心里话了。”
燕九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沉默半晌,忽然道:“其实我倒有个法子,却不知苏大人你肯不肯去做……”
苏德眼睛亮了亮:“什么法子?”
外界传闻这九公子很有些本事,他与她打了两次交道,也颇有感触,她出的主意,必定错不了。
燕九放下酒杯,目光转向开着的窗子。窗外就是酒楼后的那一小片湖水,此刻月色澄明,倒映在湖水之上,显出一道影影绰绰的淡黄色的光晕。微风吹来,湖水漾起褶皱,月亮的影子被水波打散,没过多久,又重新聚在一起。
屋外点着八角琉璃灯,灯光和月光透过窗子,照在燕九的面具之上,银白色的光晕显得有些朦胧而不真实。
苏德瞪大眼睛看她,等她说出这个好用的法子,燕九沉吟了片刻,展颜一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明的法子。据我所知,广城府在洛城五百里之外,属于雍州辖下,但按级别来分,其实同洛城是一样的。不过苏大人从通判升为知府,也算是升迁,对不对?”
“正是。”苏德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而咱们洛城,隶属梁州治下,苏大人虽然升了官,要想管辖洛城的事,以后却怕是没有权力了。”
“没错,这正是我所忧心的啊。虽然升了知府,今后仕途还不知走向何处,也有可能一辈子也再回不到洛城,这济水之治,也不知何时能够实现。”
燕九勾起嘴角:“广城